瞧着韩云瑶震惊的模样，雨燕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姑娘也到了年纪，怎地情窍还未开？
“原先奴婢就隐隐约约的看出来了，后来，是兮娘那件事让奴婢有了断定，子都公子他，的确是在意姑娘的，他把兮娘送来，不就是想让姑娘知道他生气了么？”
韩云瑶闷闷的：“他生哪门子的气？”
雨燕失笑：“兮娘一味地纠缠公子，姑娘却只是袖手旁观，公子在气姑娘没有吃醋呢。”
“……”韩云瑶动了动唇，无话可说。
她不是迟钝，只是重生之后她就做好了打算，这一世绝不再把自己置入为情所困的境地，所以，她不自觉地屏蔽了与感情有关的一切。
好不容易筑建起来的盔甲，要为封子珞打破么？
韩云瑶只觉迷茫。
翌日，韩云瑶打发人叫来了兮娘。
示意雨燕把准备好的银票给兮娘，韩云瑶道：“兮娘，我与子都公子已经说好了，你拿着这些钱回家去吧，日后是做个买卖还是寻个亲戚都可以。”
兮娘愣住，呆呆地看着银票，并不伸手去接。
韩云瑶温声道：“你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呢？叫你做个丫鬟，岂不是委屈了？你出去好好过日子，将来嫁个合心意的……”
“不！”兮娘哀嚎一声，扑通跪倒：“我不走！姑娘有所不知，我如今是走不得了呀！”
“这是什么话？怎么就走不得了？你放心，子都公子不会再难为你，若是你还有别的难处，或者我也可以帮你。”
对兮娘，韩云瑶始终是存着几分同情的，能伸把手的地方，她愿意帮忙。
“不是的，不是的，与公子无干……我……”兮娘泪如泉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实在是不能离开这里，请姑娘放我一马，我……我有苦衷啊！”
不由得，韩云瑶蹙了眉，“兮娘，有话直说，你这般含含糊糊的是个什么意思？”
“我要见夫人，姑娘让我见见夫人，我有话要说。”兮娘忽地抬头，语气坚定了起来。
难道是吴氏私下里对兮娘许诺了什么？韩云瑶想着，也罢，兮娘要离开的事情是应该知会吴氏一声的。
见了吴氏，吴氏果真出言挽留。
韩云瑶道：“娘，兮娘是家逢变故，迫不得已才卖身的，咱们如何能不清不楚地留她？这不是对她好，反而是害她了，我看，不如让兮娘自由自在地回家去，若是娘舍不得，大可以让她时常回来看一看。”
吴氏满脸的不赞同，她还未开口，兮娘先就伏地磕了个头。
“夫人，姑娘，兮娘就像无根的浮萍，实在是无所依靠，先前我是贪图着夫人姑娘对我好，也是因为公子发了话，所以不敢离开将军府，现在，是有了别的变故，兮娘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听着这话，韩云瑶忽然怕了，她先前隐约的担心似乎成了真。
吴氏眼睛一亮，看了看丁妈妈。
吴氏与丁妈妈的眼神交流被韩云瑶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悲戚。
母亲是决意与父亲生分了么？
只是，母亲是愿意的，兮娘也是心甘的。
还有，兮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把父亲牵扯在内。
这样看来，这件事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只有她被排除在外。
韩云瑶觉得疲累，抬眸看兮娘，只等着她说出实情。
兮娘白皙的面颊慢慢爬上红晕，泪眼朦胧中透着羞窘，看上去愈加的楚楚，贝齿咬了咬唇，极其艰难地道：“夫人，兮娘犯了错，万死难辞，如今我不能离开将军府，却也不能安然留下，请夫人责罚，只要夫人一句话，我……我这便去见地下的爹娘……”
“够了，”心中的情绪再压抑不住，韩云瑶冷声道：“兮娘，事已至此还没有一句痛快话么，你是不是想做这府中的姨娘？”
话音落地，兮娘恍如一口气噎住了似的，再难出声。
吴氏亦是梗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韩云瑶。
“娘，父亲可在？”韩云瑶道：“我看兮娘的意思，是事实已定，那么不如把父亲请来，好把这姨娘的名分定下。”
吴氏惊诧不已：“瑶儿？”
这样的房中事，怎好被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轻飘飘说出口。
韩云瑶道：“兮娘是子都公子送给我的人，此事也算与我有关，我要听一听，到底结果如何。”
顿了顿，吴氏道：“也是巧了，你父亲今日沐休，应该是在的。”
既如此，就把事情痛痛快快的解决了吧，韩云瑶四下一望，朝着丁妈妈厉声道：“就麻烦妈妈走一趟吧。”
丁妈妈神色一凛。
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似乎还是丁妈妈头一次从韩云瑶身上见到。
按说这样的事情绝对轮不到丁妈妈亲自去做，但韩云瑶就是故意的，丁妈妈深得母亲信任，若是她肯从旁劝一劝，母亲何至于这般的钻牛角尖，算计父亲与兮娘，定要把自己的夫君推远？
吴氏正想着往后的打算，并未注意这些，随口道：“去吧。”
很快，丁妈妈回转，跟在韩世良身后进了门。
韩世良步子极大，进来时经过兮娘身边，视线略略停了停。
韩云瑶垂眸，不忍再看。
她一向以为父亲刚正，对母亲用情极深，当初让楚氏进门是韩老夫人的主意，不是父亲自己动了心，是不得已为之，想不到现在，父亲变了。
不，或许是她把一切都想得简单了，更或许是她把一切都看错了。
兮娘把头垂得愈发低，一副低到了尘埃的姿态。
韩世良肃容坐定，看了看吴氏：“有事？”
吴氏淡淡一笑：“将军，往后这府里多个人也热闹，我这就选个好日子，咱们一家子聚在一处吃顿饭，就算定了兮娘的名分吧。”
韩世良一个愣怔：“你是糊涂了？瑶儿还在呢。”
他再粗枝大叶，也知道这种事应该避开女儿来说。
吴氏早就有了打算，这时候却控制不住地心下一凉。
她的丈夫，没有否认没有解释，竟然这么凉薄。
韩云瑶端坐不动，坦然迎向韩世良的视线，“父亲，兮娘是我的人，怎么，她的事我听不得？”
韩世良面上一红，不知怎地，他是有些心虚的。
“今日我叫来兮娘，本打算给她银钱让她回家去的，谁知她死活不肯走，只道是有苦难言，无法离开，非要见了母亲才肯说，我这才带她来见母亲，想不到却又扯出了父亲。”
韩云瑶一番话说得平静，一双眼看着韩世良，竟叫韩世良生出种想逃避的冲动。
兮娘身子一抖，哀戚道：“将军，是兮娘的不是，我已求过了夫人，只要夫人一句话，我便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也是甘愿的。”
吴氏温婉一笑，话音被韩云瑶截住。
韩云瑶道：“既如此，昨日前日大前日，你为何不早早了结了自己，非要等夫人一句话？难不成，你认准了夫人是心狠手辣的？”
吴氏愕然。
兮娘一张脸唰地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娘误会了……”
韩世良喝道：“瑶儿！”
“父亲！”韩云瑶丝毫不惧：“按说父亲要迎进门多少个姨娘妾室都与女儿无关，可是兮娘是我的人，她瞒着我做下无耻之事，此刻又口口声声要挟母亲，意图挑拨父亲与母亲的夫妻之情，我如何忍得？我若是闭口无言，母亲岂不是冤死？”
韩世良面色又青又黑，食指指向韩云瑶，竟是找不出指责的话来。
吴氏眼眶泛红，感慨万千地唤道：“瑶儿……”
韩世良是自觉没脸，吴氏则是感动，她冷了韩云瑶这么久，想不到在这种时刻，韩云瑶会向着她说话。
韩云瑶明白，事已至此，兮娘进门是改不掉的事实了，其中谁错谁对再难辩驳，可是无论如何，她私心里总是向着母亲的，这时候总要把话说透，也好让父亲有个警醒，以防将来兮娘动不该有的心思，像楚氏那般，心心念念的想斗倒母亲。
兮娘颓然软倒，只觉心灰意冷。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将来可还能得到将军的宠爱？
先前在街上缠住封子珞，是兮娘为自己打算，进了将军府把韩世良当做目标，也是兮娘为自己找保障。
兮娘外表柔弱，内心却是极其现实的，大约是受过贫贱的苦，她深知生活的不易。
封子珞那样的翩翩公子固然好，韩世良这般的男子也不差，反正她不在乎名分，只考虑切实的利益。
以兮娘的灵透，她当然知道封子珞为什么把自己送给韩云瑶。
左不过是有情人之间逗趣的行为。
兮娘自负容貌，却不敢与韩云瑶相比，绝世佳公子，当然与名门贵千金相配，兮娘自怨自艾了几回，也就死了对封子珞的心。
悄悄的从下人那里打听到，吴氏把自己安置在楚姨娘曾住过的院子里，兮娘便动了心思。
一路观察下来，兮娘觉得，吴氏与她有着共同的盘算，吴氏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愿深究，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年轻貌美，只要拿捏住韩世良，对付吴氏不成问题。
至于韩云瑶，兮娘以为她是单纯的闺阁千金，是极好糊弄的。
兮娘颤抖着，只恨自己说的话里有疏漏，叫韩云瑶抓了把柄。
今日之事实在出乎兮娘的意料，韩云瑶这么突然的叫她走，将她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若是再过上一段时日，大概韩世良自己就会提出给她名分。
慌乱之下，她只能如此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