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荷包被打开,几人注视之下,吴氏探指而入。
楚氏死死咬着嘴唇,压制着那几乎就要冲出胸腔的笑声。
为这个荷包,楚氏煎熬了许久,她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却不想是在她如此的仓惶无备的情况下,荷包被公之于众。
也好,只要能把吴氏打击到尘埃去,何必管他什么时机对不对。
吴氏的双指捏住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展现给韩世良看。
楚氏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嘶喊出声:“快打开!将军,你看了就知道……”
楚氏对上了吴氏看过来的视线,忽地一个激灵,头皮处泛起凉意。
吴氏神情平静,更依稀含着笑意,把那张纸给韩世良看过,又递向楚氏:“妹妹看好了,你说的秘密,可在其中?”
这么一个两人对视的瞬间,楚氏的一颗心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她从吴氏的眼中看到了信手拈来的笃定。
不可能!
这荷包她日日带着,只有洗浴的时候才拿下来放在一边,但她极其小心,每一次都是藏得严严实实,绝不可能经了旁人的手。
念头几转,楚氏嗬嗬笑出声,吴氏一定不知,她的死期到了。
整个人被癫狂般的喜悦冲击着,楚氏双目几乎喷火,看着那张定生死的纸被打开,那些字入了吴氏的眼。
却听吴氏“咦”了一声,道:“将军,这好像是一封家书呢。”
然后,楚氏把纸张递给了韩世良。
韩世良匆匆一扫,大手一挥,纸张落地。
满室寂静。
韩云瑶松了口气,却只觉得疑点重重,其中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韩云菲呆愣了半晌,看傻子般看向楚氏。
她的姨娘一定是疯了。
忽地,韩世良爆喝而起,竟是一脚踹向楚氏心窝,“你这个贱人!”
韩世良是何等力气,楚氏实打实地挨了这一脚,身子腾空而起,直直地撞到了墙壁上,自墙壁滑落到地。
“将军息怒。”吴氏道,却并无劝阻之意,态度间的敷衍很是明显。
韩云菲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朝着与楚氏相反的方向跑开了几步。
楚氏落地,一口鲜血喷出去老远。
整个人痛得不行,楚氏挣扎着,拼着脑中一丝清明问道:“将军,你可看清楚了?”
韩世良爆喝:“贱人,不知悔改!”
吴氏迈步走到墙角,拾起落到那里的信纸轻轻抚了抚,再走到楚氏身边,蹲下身将那信纸展到楚氏眼下,道:“妹妹,我自问这么多年从不曾亏待与你,便是两个孩子,我也视如亲生,到底是为什么,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与将军说得明明白白,你表哥的事情是陈年旧事罢了,根本不值一提,你为何要用这个对我苦苦相逼?”
楚氏四肢百骸都在发抖,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被韩世良那一脚踢得粉身碎骨,但吴氏出口的话,却让她连魂魄都差点出窍。
只不过一眼,楚氏便如坠冰窟。
在她眼前的不是原来的那信纸。
字迹不变,内容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郑梧丰写给她的一封家书,郑梧丰说,与吴氏的过往太过久远,他不想再提,当初不过是两家的父母有意成就好事,与吴氏无干,请楚氏莫再纠结于此,末了,郑梧丰说,他不需要银子,就是给他再多的银子,他也不会改变原意。
字里行间只透露出一个信息,楚氏试图收买郑梧丰来冤枉吴氏,被郑梧丰拒绝。
楚氏嘴里溢满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会这样?
吴氏怜悯地看了看楚氏,直起身道:“将军,我明白楚姨娘的意思,她是想说,这封信证明了我们吴家当初的确差一点与郑家结亲,或许她以为,这便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氏心肝俱碎,只觉得满腹的话却无从说起,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将军,妾,妾有话要说,是……”
吴氏立在韩世良身边,疲累地扶了扶额,“将军,我累了,如果楚姨娘还有话要说,我也不想再听了。”
韩世良半垂着眼,面色沉沉,叫人辨不出他的心情到底如何。
他是百战沙场的男儿,威势由血雨腥风中历练出来,这时候只是静静坐着,便不自觉地透着震慑人的力量。
韩云瑶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妙。
整件事已经很清楚了,楚氏掌握了吴氏与郑梧菲有来往的证据,而吴氏先于楚氏一步把证据销毁,可怜楚氏蒙在鼓里,还在自以为是地想打击吴氏。
说到底,吴氏与楚氏的这一场较量中,吴氏技高一筹。
当然,韩云瑶是站在自己母亲这一边的,可是,她无关紧要,这其中最最重要的,是韩世良的想法。
她能看得出这些,那么,韩世良呢?
不对!突然之间,韩云瑶想起一事,今日的事起因是楚氏,先前韩世良不是怒气冲天,要活活掐死楚氏么,是楚氏借机扯出了吴氏,才转移了大家的注意。
“父亲,我听下人说楚姨娘做了错事,惹得您雷霆震怒,这才匆匆赶来,却不知……”韩云瑶开口,欲言又止地看向楚氏。
“你这贱人!”闻言,楚氏忿恨地叫着欲扑向韩云瑶。
韩云瑶脚下纹丝未动,稳稳地站着,当着韩世良的面,楚氏绝动不了她。
果然,韩世良一眼瞪过去,楚氏就泄了气。
吴氏面上疲累更甚,拍了拍韩云瑶的手背,说道:“将军,楚姨娘应该只是一时糊涂,想来她也是犯了傻,这才犯下那样的错来。”
到现在为止,韩云瑶并不清楚楚氏犯了什么事,只知道看韩世良的样子,绝非小事。
“瑶儿,你先回去,”韩世良道:“扶你娘去休息。”
韩云瑶应是,扶着吴氏走出去。
跟在吴氏与韩云瑶后头,韩云菲瞅了个空,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留下的楚氏已经绝望,她满心愤懑不甘,只恨不能一头撞死,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主院里恢复了安静,楚氏再一次被禁足。
从吴氏那里,韩云瑶知道了楚氏做下的“好事”。
因着吴氏一行人来到宣城,将军府里的人口多起来,各种杂事也多了。
春暖时节,人人都要置办新衣,将军府的下人们按照京中侯府的惯例,每季每人两身新衣。
原本这样的事,只要交给管事,主母打听好行市后发放银钱就好,但楚氏初次管家,一应大小事务都想亲力亲为,便亲自上街去了布庄采买。
偏偏,那布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极其儒雅的男子,据说那掌柜有秀才的功名,后来屡试屡不中,便放弃了科考改为从商。
布庄掌柜前年丧妻,前不久经人说合,新定下了一门亲,对方是一个被后母磋磨,婚事耽搁到双十年华的女子。
楚氏与掌柜接触了两次,便生了异心。
今日一大早,楚氏院中的一个丫鬟鬼鬼祟祟,一头撞上了韩世良,把手中捧着的一个小包裹打翻在韩世良眼前。
那里面便有楚氏写给掌柜的信件。
正是韩云瑶看见的写着“愿君心似我心”的那张纸。
不止信件,楚氏甚至还绞了一缕碎发,意要与掌柜结发。
是了,楚氏是姨娘,没有正八经的坐过花轿,更别说经过拜堂成亲那一遭。
韩世良的震怒可想而知,若不是紧要关头楚氏喊出自己握着夫人的秘密,怕是韩世良当时就要把她掐死。
吴氏匆匆赶到,之后韩云瑶也到了,这才有了后来那些事。
听吴氏说完,韩云瑶锁紧了眉头。
她不相信。
楚氏再不堪,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撇开旁的不论,楚氏对自己的女儿是全心全意的,她不可能不考虑韩云菲,只为自己做出这等事。
再者说,楚氏刚刚掌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会晕头至此。
吴氏并不在意韩云瑶的态度,把事情讲完便抚住心口道:“瑶儿,我实在是累了,你且回去,一切等你父亲示下。”
吴氏的敷衍韩云瑶怎会看不出,只是今日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其实是有很多话想对吴氏说的,难免在吴氏房中磨蹭着不肯走。
丁妈妈道:“姑娘,夫人精神不济,实在是坐不住了,请姑娘回吧。”
韩云瑶无法,只得走了。
她早已猜测着吴氏是装病,今日更是得到了证实。
若是真的身体不好,刚刚在韩世良面前楚氏那样闹,早就该撑不住了,偏吴氏气息平稳,话音更是不乱,连脸色都不变。
吴氏不止是身体没问题,对楚氏的出击也是笃定自信,早有防备。
韩云瑶一路茫茫然的被雨燕搀着回了依兰院。
她的母亲,已不复当初模样。
整个将军府陷入低沉的氛围中,下人们个个谨慎,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响。
先是楚氏爆出吴氏与郑梧丰有私情,后是韩云昌出事,刚刚消停了几日,不成想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韩世良连受打击,难免心思扭曲了起来。
将楚氏禁足,韩世良派人抓来了布庄掌柜。
便是以韩世良的男子眼光来看,这掌柜确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但这副模样让韩世良愈加动怒。
不料这掌柜突遭变故,却神情从容,站在韩世良面前不卑不亢。
韩世良把碎发与揉烂的纸扔出去,掌柜依然面不改色。
“这般无耻女子,将军弃了就是!”掌柜说完,把那纸嫌弃地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