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瑶话未说完，已经被封子珞捉住手腕。
他看着她道：“我们走。”
有封子珞相隔，那一头，心知韩云瑶看不见自己脸色的朱汐汐笑容僵住。
韩云瑶没有动，一双眼看住封子珞。
封子珞重复道：“我们走。”
说罢，他先迈步。
朱汐汐高声道：“子都哥哥还回来用晚膳吗？”
封子珞顿了顿，并未回头，“不必等我。”
随着封子珞走出几步去，韩云瑶听见朱真吼了几声。
然后是朱汐汐的玩笑声，“阿真就知道欺负我……她早晚都是我们的嫂嫂……”
不知怎地，朱汐汐那带着笑意的话音，让韩云瑶听出了几分苦涩。
被封子珞紧紧握着手腕，韩云瑶不得不跟上他，只是手腕处渐渐传来痛意，让韩云瑶生出些许怒意来。
“王爷，放手！”韩云瑶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封子珞沉默着回头，手上松了一松。
他竟是直直把韩云瑶带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去，封子珞开口道：“他们都对你说了什么？”
他们，自然指的是朱真朱汐汐。
韩云瑶想了一想，回道：“提到了娘娘给的一块玉。”
封子珞的眸光定在韩云瑶脸上，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谎。
韩云瑶不闪不避。
他不再问，她也不再开口。
韩云瑶心下笃定，封子珞在忍着怒气。
刚刚朱真与朱汐汐争执，她一直冷眼旁观不肯伸手，或许封子珞是因为这个动了怒。
如果封子珞晚到一步，朱真可能被掉落的器物伤到，也可能被博古架砸到，总之结果会很不好。
她确是不应该。
迎着封子珞的眸光，韩云瑶很真诚地检讨了一下。
但扪心自问，若时光倒流，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一对兄妹对她全是敌意，她为何要做个大度的好人？
终于，封子珞移开了视线。
韩云瑶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的冷意。
既是有怒气，何必隐忍？她便帮封子珞一回，将这怒气激出来就是。
韩云瑶道：“王爷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他们所说的娘娘是哪位？玉又是什么玉？”
封子珞冷声道：“你不必知道。”
“为何？是那事情与我无关？怎地我瞧着朱家兄妹的意思，分明是我做了什么坏事，破坏了什么东西似的，我枉做小人，实在不甘，王爷该给我一个解释才对。”
封子珞的眸光倏地转回来，重又落到韩云瑶面上。
他眼中有讶异。
这是头一回，韩云瑶与他说话的语气带了几分咄咄。
他勾唇道：“你这是……”
“王爷，”韩云瑶断然截住了他，“请你给我一个解释，那朱家兄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子珞头痛般扶额。
待他睁眼，目露悦色，“瑶儿，我统统告诉你就是，朱家是我外祖父为我母亲选定的死侍，他们一家子是为我母亲而生，自然也要为我母亲而死，但母亲心软，她临终前把朱真兄妹托付给我，要我照顾好他们后半生。”
“那玉呢？”
“是母亲留给朱真兄妹，让他们认我为主的凭证。”
“那，为何要称呼夫人为‘娘娘’？”
话出口，韩云瑶盯紧了封子珞的眼睛。
彦景帝曾经发过罪己诏，世人皆知，封子珞与母亲在民间生活了数十载，即便他们仆从环绕，也绝没有叫下人称呼“娘娘”的道理。
封子珞从容道：“不过是个称呼，不重要。”
韩云瑶忍不住冷笑：“不重要？”
封子珞道：“朱家人知道我与母亲的真实身份，所以背地里这样称呼。”
好一个完美的借口。
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在大燕的皇室长大？
你为何不说？
凭什么不说？
韩云瑶反倒笑了。
罢了，这千沟百渠，这千山万水，隔在他们之间就是。
她不强求。
她笑得愈甚，几乎不可抑制，“朱真还说，能够嫁给子都的，只有朱汐汐。”
封子珞骤然变色。
韩云瑶自顾自笑着，甚至拍了拍封子珞肩头：“王爷，怎地你不笑？这句话不可笑么？”
封子珞叹了一声。
他猛然俯首，薄唇精准地覆了下去。
笑声戛然而止，韩云瑶睁大眼，唇角仍是一个上扬的弧度，直到她双唇被含住，那弧度才消失。
一只手掌覆上韩云瑶大睁着的眼，让它们合上。
另一只按住韩云瑶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马车再宽大也是有限的空间，更何况韩云瑶娇小，这一刻她整个人被牢牢禁锢，竟是任由封子珞为所欲为。
脑子似乎“嗡”的一下炸掉，韩云瑶无法思考，连呼吸都是跟着封子珞的节奏。
不，她不能够呼吸。
身体仿佛上升到虚空，一个荒唐的念头生了出来。
这一世她是窒息而死的吧。
“能够嫁给我的，只有你。”轻缓却又紊乱的，好似呢喃般的沙哑嗓音在韩云瑶耳畔响起。
韩云瑶毫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她声音颤抖，并不受控制。
好半晌，韩云瑶才回过神来。
她双手抵在封子珞心口，一张脸烧得厉害，只觉得无颜抬头。
“到了。”封子珞说着，再次把韩云瑶箍了一箍。
他双臂有力，身上的气息霸道地圈住韩云瑶，仿佛是给她下了咒。
下马车时，韩云瑶趔趄了一下。
在她脑后，封子珞轻笑出声。
韩云瑶提起裙摆，逃一样冲了进去。
雨燕疑心是自家姑娘与锏亲王吵了一架。
张妈妈却拉住雨燕，不许她多问。
一个人独处时，韩云瑶的一颗心渐渐地冷了下去。
封子珞还是不肯与她交底。
朱汐汐的用意已经十分明白了，她比谁都了解朱真的性子，可以说她连朱真下一句话要说什么都是一清二楚，可是她却把韩云瑶带到朱真面前。
若不是重生的韩云瑶面对任何人都带着一种警惕，她不会一开始就那么理智地对待朱汐汐，更不会在今日这种情形下还保持冷静。
当场闹起来，或许正是朱汐汐想要的。
韩云瑶发脾气，反而能衬托出朱汐汐的无辜与无私。
可惜，韩云瑶质问封子珞，反被他闹得不了了之。
想起封子珞唇边的笑意，韩云瑶就恨得咬牙。
再有下一次，他这样对她，她就咬下他一块肉。
忽而，韩云瑶觉得丧气。
眼下的局面似乎是个困局。
封子珞的母亲给了朱汐汐证明婚事的玉，封子珞从朱汐汐手中把玉要走，朱汐汐不甘，面上却丝毫不露。
而朱汐汐姐弟对封子珞有恩，封子珞这一生都不可能甩脱他们。
最最重要的是，封子珞对韩云瑶隐藏了许多秘密，一对各自守着秘密的夫妻，能不能禁得住朱汐汐有心的挑拨？
天长日久，封子珞与韩云瑶会不会一拍两散？
到那时，彼此看对方都是青面獠牙，再不复当初。
想着，韩云瑶失了神。
前路一片茫茫，她看不见光亮。
翌日，朱汐汐再一次出现在韩云瑶面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朱汐汐的笑脸比外头天上的日头还要明媚几分，对韩云瑶亲昵地道：“嫂嫂，我又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云瑶便也笑着招呼了她。
朱汐汐四下张望着，绞着手指头道：“嫂嫂，你和子都哥哥就要成亲，杂事一定很多吧？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别跟我客气。”
韩云瑶道：“一切都有内务府，我也是闲得很。”
“那嫂嫂每日里都做些什么？”朱汐汐认真想着，忽地一拍头：“你可要给子都哥哥准备什么？像是中衣之类的？他的尺寸我最清楚，不如我帮你？”
后头雨燕倏然变色，当即看向韩云瑶。
韩云瑶正喝着茶，她动作丝毫不见异样，双手稳稳的捧着茶盏。
雨燕使劲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朱汐汐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继续说着：“我和子都哥哥一起长大，他的事情我最清楚，嫂嫂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嘿嘿，说句不该说的，子都哥哥身上哪里有伤疤我都……啊，对了，嫂嫂你想不到吧，子都他脐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可爱极了……”
雨燕再也忍不住，叫道：“姑娘，那茶冷了！”
韩云瑶道：“的确冷了，去换一盏热的来。”
雨燕应是，匆匆去了。
朱汐汐一副觉察到自己失言的模样，眨着眼看韩云瑶：“嫂嫂，我是不是说多了？”
“并未，”韩云瑶笑了笑：“你说的热闹极了。”
“啊？”朱汐汐反倒呆怔起来。
稍倾，雨燕和雨秋来了。
雨秋端茶去到朱汐汐身边，却不想她手一抖，一杯热茶竟是有半数洒到了朱汐汐裙上。
朱汐汐尖叫着跳了起来。
雨秋毫不含糊，扑通一下跪倒：“朱姑娘，奴婢是一时失手，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告到锏亲王那里去！求姑娘饶了奴婢吧！”
说着，雨秋双手抱住朱汐汐大腿，又拍又打。
朱汐汐尖叫连连，却挣不开雨秋。
雨秋犹自叫着：“锏亲王若是知道奴婢伤了朱姑娘，定会扒了奴婢的皮，这事万万不能告诉王爷啊……朱姑娘和王爷好的像一个人儿似的……王爷一定心疼呢，还不得扒了奴婢的皮……您皮娇肉贵的，哪像我们家姑娘……”
韩云瑶先是惊愕，转而失笑。
雨秋也是够了。
雨燕直盯盯地看着，并没有要去拉开雨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