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是吴氏的生辰，吴氏一反常态，自己先就张罗了起来。
看着院子里来来回回的下人，雨秋诧异道：“夫人这是怎么了，瞧着竟是要大办的样子。”
雨燕道：“这有什么的，大概夫人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张妈妈若有所思，只是不言语。
隐隐的，韩云瑶有不好的预感，只是那预感太过虚无，她无法抓住切实的东西来证明。
吴氏风风火火地忙着，与韩世良和韩云瑶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一日，吴氏嘱咐韩云瑶与韩云菲去首饰铺子拿新制的头面。
吴氏道：“若是在京中，这种事是不必咱们亲去的，叫那掌柜的打发人送来就好，但咱们对宣城的一切都不熟悉，万一那掌柜的动了什么手脚，即便是过后找补回来，也是要耽误了使用的，我还忙着，就让你们姐妹走一趟吧，把东西检查妥当再带回来。”
韩云菲笑道：“母亲放心，我和姐姐一定把东西看好。”
吴氏又道：“头面也算是贵重东西，多叫几个人跟着，我也好放心。”
韩云瑶应是，与韩云菲刚要走，吴氏道：“瑶儿，不如叫张妈妈同去，她老成持重，比年轻的都稳妥。”
莫名地，韩云瑶心头一跳。
怎么母亲的安排有种刻意的感觉？
可是转念一想，又似乎什么漏洞都找不出。
一时几人做了马车出门。
到了首饰铺子，张妈妈停住，朝着四周看了又看，才掀开车帘叫韩云瑶下车。
几人被迎进里面，看过头面，看着掌柜的亲自装进锦盒，交给了张妈妈。
一直到下楼，走出店铺，一切都是顺利的。
韩云瑶悄悄的松了口气，看来是她多疑了。
雨燕在前头打帘子，韩云瑶躬身要进马车的空，意外发生。
本来应该是韩云瑶进去之后，张妈妈再把锦盒交给韩云瑶的，但就在那一瞬，极其突然的，在路边乞讨的一个乞丐站起身来，扑向了张妈妈。
韩云瑶注意过，她们来时这乞丐就在，他倚着墙壁微闭着眼，一只手垂在大腿上，一只手伸进破褂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痒痒，懒洋洋地在晒太阳。
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个毫无异样的乞丐。
想不到这一刻，这乞丐的双目睁开，竟是精光毕露，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乞丐目标明确，就是张妈妈怀中的锦盒。
所有人都来不及动作，只是眨眼间，锦盒被抢走，乞丐风一样消失。
待韩云瑶反应过来，只看见张妈妈软软地倒下了。
张妈妈的双手无力地摊开，一片鲜红布满了手掌。
“张妈妈！”韩云瑶惊呼着扑上去，禁不住倒吸了口气。
张妈妈的腹部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原来那乞丐身手极快，在抢下锦盒的同时，在张妈妈腹部刺了一刀。
惊变发生，韩云瑶不及多想，只是一叠连声的叫人，把张妈妈送去了最近的医馆。
那首饰铺的掌柜已经报官，一时官差来了，听说这是韩将军的家眷，细细问了经过，登记在案。
幸好，大夫给张妈妈诊治过，说张妈妈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实际并未伤到肺腑，仔细将养一段时日也就无碍了。
但张妈妈年纪大了，失血过多，一番受罪是免不了的。
再有，这样的伤势不宜挪动，韩云瑶斟酌过后，只能暂且将张妈妈留在医馆，请大夫好生照料。
回到将军府，韩云瑶与韩云菲去了主院，向吴氏禀报经过。
吴氏惊骇莫名，半天才缓过气来，叫人去请韩世良回府。
很快，韩世良回来，听说了之后拍案而起：“真是反了天了，我在宣城多年，人人知我威名，想不到竟然有人在我头上动土！岂有此理！”
话落，韩世良放缓语气，对吴氏道：“夫人放心，我定把那贼人捉拿回来，把他拆骨剥皮，为你解恨！”
听见“拆骨剥皮”，吴氏猛地一抖，“将军，不过是抢了首饰罢了，打一顿板子也就算了，何至于要人家的性命。”
瞧见吴氏与韩云菲都是惊怕的模样，韩世良敛起神色间的狠厉，道：“国有国法，我不过说说罢了，那贼人自有官府处置，我不插手就是。”
闻讯赶来的兮娘这时候拍着心口道：“所谓破财免灾，东西丢了就丢了，只是当时两位姑娘就在一旁，想想就叫人后怕啊。”
吴氏立即道：“就是，将军，我越想越怕，真是吓人啊，说来都是我不好，好好的过什么生辰，我不该啊，到那天一家子关起门来吃顿饭就完了，何必呢。”
韩世良道：“为何不过？生辰么，就该热热闹闹的才是！你该如何就如何，外头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
韩云菲一直紧挨着吴氏坐着，这时候抱住吴氏手臂，道：“母亲，那贼人就在首饰铺附近，说不定他就是等机会下手呢，不过是叫我与姐姐赶上了罢了，我与姐姐都没事，就是母亲的福泽保佑着呢。”
吴氏感动道：“你这孩子……莫要怪我就好。”
韩云菲连连摇头：“哪能怪母亲呢，我晓得，出了事母亲比谁都难过呢。”
吴氏愈发感动，伸臂搂住了韩云菲。
从始至终，韩云瑶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反倒像是个无干的人。
她有些疑惑，有些不解，只是不能说。
而张妈妈受伤，吴氏一句未提。
回到依兰院，雨燕含了泪道：“姑娘，奴婢都要吓死了，万一伤到的是姑娘，奴婢简直是没有颜面活了。”
韩云瑶道：“这件事是意外，谁又能想到呢？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一会你出府去瞧瞧张妈妈，看她可醒过来了。”
她们离开医馆的时候张妈妈还在睡着，韩云瑶实在放心不下。
原本，吴氏叫她们去首饰铺的时候韩云瑶就觉得不对，可是如今事情出了，她还是摸不清头绪。
整件事太突然，不像是事先谋划好的。
再者说，若是真的是吴氏的计划，她图什么呢？
那乞丐目的明确，是直奔着张妈妈去的，伤了张妈妈，对吴氏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其中也有疑点。
普普通通的一个乞丐，怎么会有这么高强的身手？
想来想去，韩云瑶愈发糊涂。
总觉得是什么东西遮蔽在眼前，阻住了她的思路。
惦记着张妈妈，韩云瑶便不再多想，只等着雨燕去看过之后带信回来。
第二日，韩云瑶早早出了门，亲自去看张妈妈。
张妈妈已经醒来，只是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得很。
“张妈妈，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看，那乞丐像是单纯的抢劫么？”面对张妈妈，韩云瑶没有隐瞒，说出了疑虑。
张妈妈喘了几口，说道：“姑娘，老奴也是这么看，哪有这么巧的事，原本咱们也是不该走这一趟的，若非夫人……”
瞄着韩云瑶的脸色，张妈妈话说了一半。
当着韩云瑶的面她不敢再说吴氏的不是，只好含含糊糊的说出来，让韩云瑶自己想。
韩云瑶禁不住苦笑：“张妈妈，事已至此，我也不隐瞒，只怕，我与你所想的相同。”
韩云瑶是无可奈何，她心中顾忌太多，猜测太多，实在无人可诉，无人可说，这才找了张妈妈。
吴氏消沉了一日，重又把生辰的事情操持了起来。
对她来说，不过损失了两副头面，也算不得什么。
很快，吴氏的生辰到了。
吴氏难得地精心装扮起来，意气风发地准备迎客。
韩云瑶与韩云菲都得了吴氏的指示，要接待来客中的年轻女眷。
崔夫人早早的来了，与吴氏有说有笑，俨然十分亲密的样子。
崔萱撇开崔夫人，闹着要找韩云瑶，韩云瑶无法，只得带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崔湛也来了。
雨燕奇道：“不是说他跌折了胳膊么，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雨秋同崔萱套话，得知了真相。
原来崔湛幸运，那日只是胳膊脱了臼，找了个有经验的老大夫把胳膊接了回去也就好了。
这一段时间崔湛都在家养着，这次还是头一次出门。
崔萱也就罢了，崔湛竟然也大摇大摆的来了依兰院。
站在依兰院门外，崔湛拱手道：“多日不见，瑶妹妹可好？”
韩云瑶肌肤生栗，极其敷衍地点了个头，领着崔萱向外走。
崔湛不屈不挠，跟在后头问道：“今日客多，瑶妹妹怕是要受累了。”
这话可奇了，韩云瑶听得发笑。
她知道崔湛脸皮厚，但每一次见面似乎崔湛都能给她新的认知，原来崔湛是脸皮越来越厚的。
好不容易，韩云瑶甩开了崔湛，去女客中间周旋。
崔夫人满面笑意，一副半个主人家的形容，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若是有夸赞韩云瑶的，她便凑上去说上几句。
韩云瑶实在厌烦，却又发作不得，只是郁闷难捱。
吴氏笑语盈盈，时不时地看韩云瑶一眼，仿佛她骄傲有个这样的女儿。
宣城比京城开放，吴氏也学着上次在崔家的样子，男宾女宾同在大厅，中间用几道屏风隔了开来。
一时大家落座，个个笑语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