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把眼睛蒙起吗?”在他的越野车上,我开玩笑。
“这么说你要记住我们拐了几个弯,甚至下车走了几步?”
“电影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那是恐怖片,宝贝!”听见他这么称呼我,心里窃喜不已。
“谁知道你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汉尼拔!”
“啊哈,我真是佩服,你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嗯,以前装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是现在……”我故意不说了,等着他上钩,果然,他减缓了车速,扭过头来看着我。
“如果有人把我放在心里多一点点的话,我就会在这里记着他。”我指指我的心。
“呵呵!”他竟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趁势表白,也没有含情脉脉注视我,他在笑,长长短短,有时候是很短促的一两声,有时候又稍微长些,就这样笑到了停车!
“到了宝贝!”我正在生闷气,装作没听见,他没有继续叫我,而是转身下了车,我依旧把头扭向右边,表面上没有动作,可我的两只耳朵正像小兔一样的竖起,听着身边的动静呢!怎么半天都没有声音,莫不是他已经进屋了?我忍不住朝左边望去,确实没有人影,这个可恶的家伙,难道他扔下了我,自己跑了?
我下了车,才知道自己已经置身院子里了,只是这院子太大,有点像个小型的花园,我想从大门出去,离开这里,可是找了半天找不到,又想到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出去后能不能找到车回去还是个问题,所以这个念头又马上被我打消了。
记不清是哪位文豪还是诗人说过:我们不应该走得太匆忙而忽略了身边的风景。这句话现在正可以用于我身上,我需要依靠欣赏风景的悠闲心情来抵消心里的委屈。
我置身于这个小型花园的小径上,身边是绿油油的长得有一个三岁小孩膝盖高的草地,上面直接种着一些美丽的花(我觉得其它比较气派的院落里都应该砌筑花台),每隔五十米左右便有一棵挺拔葱翠的棕榈树,靠近我脚下的用白色的光滑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矗立着一些看不出材质的路灯,它们被均匀的分布在小径两旁,一个小天使手里托着一个小圆球,到了安静的晚上,这些小圆球里便发出温暖的光,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我对这个园子的主人不甚了解,也许他会趁着灯光解剖一只来院子里乘凉的波斯猫,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些美丽的事物一直在我的视线内蔓延,直到突然拐了个弯,所有的花草树木连同那条小道均消失不见,我估计那后面应该就是大门了,但是我现在没有刚才那种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了,我的心情已经随着这美丽的九月景色明朗起来,即使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要我回家,我也不太生气,我要沿着这些鹅卵石慢慢的走,在这么美丽的风景面前我完全没必要气得浑身发抖,至于出了属于布莱恩家的大门,该怎么生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现实与理想就是有那么大的差距,虽然当事人已经用尽全力去缩小。当布莱恩站在我身后对我说‘你是在欣赏这些美丽的花儿吗’的时候,我原来预想的种种要显示自己好修养和做一个让英国人觉得好脾气的淑女的念头就像一阵猛烈无比的大风把乌云吹跑一样烟消云散了。
我没有回头,但是他应该从我抖动的肩膀看出来此时的我无比激动,所以他又绕到了我的正面。
“苏菲,你怎么了?”听起来有些困惑,我不说话,但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菲,你到底怎么了?”声音开始有些着急了,哼,难道用这种音调就可以让我忘记前嫌吗,我不会上他的当!
“我们先进屋好吗?”
“进屋?”我终于开口了,这恐怕也是他的心里话吧!
“进什么屋,我宁愿走路回去也不进你那该死的破屋子!”布莱恩有些吃惊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且看起来很不理智。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宝贝?”我看着他,越想越生气,“如果你不想我进你家里,那你还把我载到这儿来干什么,是不是你觉得我们中国人就是低你们英国人一等啊?”
“噢,你在说什么啊,怎么扯到种族歧视上了,那可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事!”
“什么?你承认了?”我更加的气愤,也越发的口不择言,“难道就是因为你的皮肤比我白吗?噢,确实,我也认为皮肤若是白一些会更利于化妆打扮,但是我可并不以此而痛恨我的黄皮肤黑头发,倒是你,”我盯着他,冷笑一声,“你的眼眶那么深,还有黑眼圈,嘴唇那么薄,是不是因为经常说些刻薄的话呢?啊,额头上也有皱纹,也许我和你走在一起会被误认为是你女儿呢!还有,鼻子那么高,说不定前任女友和你分手就是因为和她接吻时老是找不到她的嘴唇,因为被你的鼻子给顶住了!”我把这些话一气呵成的说完,真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酣畅淋漓,就好像已经经受了很多年的旱情被一场持续一个星期的瓢泼大雨给解救了一样,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尤其是在我进了屋子以后。
“我已经说完了,但是,我并不想马上走,我会沿着这条鹅卵石慢慢的欣赏风景!”我有些挑衅的看着布莱恩。
“你当然可以随便欣赏,我会陪着你。”奇怪,他竟然对我刚才无礼至极的侮辱无动于衷,而是展露出一种成熟而宽容的男子气概,这倒让我觉得不自在起来。
“我说,你心里一定不如你的表面这么愉快,是吗?”
“为什么不呢?”
“那么你认为我说的都是对的?”
“嗯,也许吧,以前我确实有些不友善,呃,也就是你说的刻薄。不过我有你说的那么老吗?”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好说对了一些,又觉得好笑得不得了,可随之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难道你的前任女朋友真的是因为你的鼻子而和你分手的吗?”
现在轮到他发愣了,而且他的嘴巴从一听见我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是就一直张着,好像是听见了我刚和外星人约会回来并有人证实一样惊奇,好半天他才回答说:“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那你就当我开玩笑好了!”我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先把我得罪了,没有必要再给他留下什么美好印象。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幢别墅门口,从外面看来它和纽约上东区的其它房屋结构并没有什么不同:占地面积广,用料昂贵,院子里名贵植物繁多(也许有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都象征着名声和地位,还有金钱。
“这就是你的家吗?”我摸着门厅外的大理石柱子问。
“其实从大门开始就算作是了!”
“哈哈,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个家里有价值的东西应该很多了?”
“你的有价值是指什么?”
我思考了一下,本想奚落他是暴发户,但是我骨子里的自尊心驱使我,让我哪怕在要和他断绝来往时也不要让自己丢脸和让别人觉得肤浅。
于是我说:“就是指对你有特殊的意义!”
我好像看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在当时它的价值更大一些,只是时间越来越久,我已经开始对它们的存在感到可有可无,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让这幢房子活起来,也就是让它充满生机!”
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突然间也不觉得有那么生气了,还不厌其烦的给他提供诸多的建议。
“我认为你可以养上一群奇娃娃或是贵妇犬。”
“噢,那会不会太吵了些,要知道奇娃娃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稍有不满就会叫个不停,贵妇犬倒是很漂亮,但是我认为不适合我!”说的也是,难以想象在许多个风和日丽的傍晚或是晨曦微露的清晨,一位高大帅气,有着迷人眼神的男子牵着贵妇犬在散步,而且还是一群。
“那就西德犬或是牧羊犬吧,它们的个头可不小,你出去遛狗说不定还能赢得许多回头率呢!”
“哈,这虽然很酷,但也不是我的风格!”
“波斯猫?”
“那样太女人味了,别人会以为我性取向有问题!”
“蜥蜴?”
“虽然时下比较流行,但我对它可提不起来兴趣!”
“蛇?”
“我怕晚上醒来它和我同睡在一张床上!”
“猪?”
“嗯,吃它的肉道还可以考虑!”
“嗯,那就养只袋鼠好了!”我做最后提议。
他用手捂住眼睛,深呼吸然后又把手拿开看着我,我不动声色,他一定知道刚才我是故意提那些乱七八糟的建议,因为我想看他到底有多好的涵养来容忍我这个异国女子,还有就是为了刚才他扔下我不管时的小惩罚。
想让这幢房子充满生机,有什么动物抵得过一位红颜知己呢,但是我已经没有在车上时的高昂情绪,是我先暗示他的,可他没有回应,天呐,我觉得被一个男人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一种耻辱,最少应该直接跟我说:“苏菲,我不爱你,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然后再礼节性的邀请我进屋坐一会儿。我当然不会进去,但是我从心里就会断绝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并且还会感激他顾惜了我的尊严,可是这个家伙,刚刚还把我扔下不管,现在又蠢蠢欲动,我不会上他的当,我要装作不知道!
可是他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虽然我心里已经警告自己,不可以在他面前一再乱了分寸,可是那灼人眼光一直跟随着我,让我无处可躲。
“啊,天气真热啊!”我终于忍不住先开口。
“哦,你看我真是糊涂了,快进屋吧,要是你中暑的话我会很自责的!”看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大脑里一直有跟神经紧绷着,提醒你在某件事情上要谨慎,可绷得越紧,结果成反比的机率就会越大,刚才心里已经说不下一百遍让他送我回家,即使他请我也不要进屋,可现在反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为什么呢?亲爱的朋友,倘若是你仔细读过《简·爱》,那么你一定不会忘记她刚到桑菲尔德时看见菲尔费克斯太太的那个场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回忆呢,因为我此时此刻就深深体会到了那位瘦弱而坚强的小女子当时的感受:一进门的左手边是一个菱形的原木酒柜,非常大,藏品丰富,酒柜旁边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上面挂着咖啡色天鹅绒窗帘,往西边是一套足够十五个人做的真皮沙发,显得富贵大气,全部用黑色的大理石铺就;而我喜欢的却是客厅右边,也就是我面对的东北方向的布置:客厅从左边来到中间都是和屋门平行的,可是你如果再往右手边走就会发现它距离屋门有一米左右的高低落差,只需走下三级台阶就可以到达,低矮的那块地方被设计成了一个相对私人的小窝(如果和大理石客厅相比的话),铺满了白色的看上去很软的地毯,正中央放着两个青草色的的软榻,周围散落着同样颜色的靠垫,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再往左就是一个大大的壁炉,虽然现在不是飘着雨加雪的十二月,里面也没有冒着熊熊火光,但是我仍然感到了从心底渗出的温暖。
我几乎是飞奔着跑向那两个青草软榻,在我抱着一个心形靠垫倒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自我陶醉好一会儿时,我才发觉还有征得主人的同意呢。我飞快的站起来,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布莱恩!”我一连唤了他几声。
“你想喝点什么吗?”他的声音从酒柜后的一侧传来。
“噢,你是神仙吗?”
“什么?”
“你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了我身边!”
“啊哈,我只是,刚从酒柜后面出来罢了!”
“有饮料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是纽约,我现在在一个家境优越的男人家里,和他第一次约会,如果这算是约会的话,难道我要被他认为我很肤浅吗?
果然,“我希望我没听错吧!”他开始向我发难了。
我想了想说:“那就来杯葡萄酒吧!”
他转过身,看着上百种酒,好半天才说:“要不你自己来选一种吧!”
我来到酒柜面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没有一种酒是我认识或者说听说过的,我的认知仅限于长城干白,云南柔红或是解百纳,还有就是茅台五粮液,二锅头也凑合。
“这个怎么样?”我拿起一瓶问他。
“这是法国麝香干白,虽然属于葡萄酒,但是口感比较浓烈,很多女士都不太习惯!”
“那这一种呢?”我终于认识上面的单词了,这是薄荷冰酒。
“我最爱喝的就是这款(用波旁威士忌、碎冰、糖和薄荷酒调制而成)!”
“等一下!”他停住了正要开瓶塞的动作。
“这一瓶吧!”
“Rose wine?”
“是啊,名字那么可爱!我估计在纽约怕是只有初中生才饮这种看似没有故事的酒?”
“哈哈哈,没有故事?那样最好了,只有你才最适合它!”
“它好喝吗?”
“我想你马上会知道的!”
布莱恩从端着两只细长的水晶玻璃高脚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笑笑,很顺从地接过我的玫瑰红葡萄酒,和他走下了台阶。
“噢,宝贝,请等一下,你得先闻一下它的香味。”我伸了伸舌头,连忙学着他的样子把酒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儿地嗅着。
“稍微远一些,不要用力吸鼻子,再看看它的挂壁如何,对,就是这样,看来你已经学得比我好了!”
“原来要想把它喝下去还有那么多的学问啊,我怕我等不到喝的时候就先晕倒了!”
“噢?”
“因为我太累了!”
“哈哈哈,宝贝,我只是想让你在品尝之前先找到对它的兴趣,在我这里随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他这么的温和而又宽容,反倒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为了掩饰我那颗不安分的心已经对布莱恩产生一系列的遐想而显示在眼睛里,我把头垂下,端起酒杯,没有同布莱恩打招呼,一口气喝下了我的玫瑰红葡萄酒。
“天呐,真好喝,酒精度数不太高,有着浓烈的果香,我好像置身于一个大果园里,周围种满了果实累累的覆盆子、蓝莓、樱桃、草莓、甜橙还有菠萝,噢,旁边还有一些粉红色的玫瑰!”
“看来你是真的置身于仙境了!”他调侃地说道。“不过我很高兴能让你这么快乐,还想再来一杯吗?”
我点点头,他直接从酒柜里拿了一整瓶出来,先给我倒了一杯,我马上仰头喝完。
“看来我拿出一整瓶是个明智的决定。”布莱恩边说边为我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