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回了房子的王秋伟并没有如大多数失恋的男青年一样,窝在房子里,颓废的像条野狗。他没有这种条件去伤感,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只在房子里睡了一天,隔了一天,就去上班。堂哥的铺子现在根本离不开他。可是这两天,王秋伟突然间发觉嫂子对他的态度变了。以前是虽然给他脸色看,但不会明着骂,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向嫂子打招呼时连哼都不哼一声,直接装了个看不见。
堂哥在省城兰州租的是一个小院子,扶夫妻两住在客厅,王秋伟睡在隔壁的卧室。直到两周后,店铺里来个一个小青年,他才知道,他嫂子给他脸色看的原因。
这小青年是他嫂子的表亲。王秋伟只要在这里干活,就占着一个坑。她嫂子阴阳怪气的时候他已明白,嫂子想逼他走,可碍于他堂哥脸面,不好明着赶。
但他偏偏就装没看见,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堂哥已经跟他谈了两次心,一直诚意挽留他。王秋伟不能拂他哥的面子,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村里人。而且还带着血亲。
但王秋伟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过,随着家里经济大权被她嫂子逐渐掌控,王秋伟在家里也越来越呆的不安,先是嫂子嫌弃他衣服脏,然后再嫌弃他这里弄脏了她刚扫的院子,哪里弄折了她养的花草,再然后是嫌他饭后刷的碗不干净。嫌他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吃他哥喝他哥。没脸没皮,没羞没臊。话也是越来越难听。
这一切王秋伟都是默默的承受着,从不辩驳,因为他知道他一回嘴,他哥的日子会不好过,他怕影响他哥夫妻之间的感情。只要被她嫂子一说,他就改正,但他改正的速度远不及他嫂子挑毛病的速度。
矛盾的爆发是在夏末的一个下午,王秋伟搬完了货,在院子里洗完了衣服,蹲在地上憋了好久一泡尿,匆匆忙忙往厕所走,厕所门虚掩着,明显里面没人,王秋伟刚推开,里面突然传来女人一声尖叫,他嫂子尖锐的声音叫的很凄厉,仿佛杀猪一般。
王秋伟给吓了一大跳,厕所门跟着‘哐’一声从里面摔上。她嫂子在里面大叫:“你要干嘛?”
王秋伟忙道:“对……对不住,我……我……以为里面没人!”
过了好半会,他嫂子红着脸从里面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秋伟有点惶恐的想要解释两句,却又说不出个啥。
他以为这只是一件无意中很小的事,但晚上他哥叫他进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程度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堂哥盯着站在地上的王秋伟,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你长大了,人大心大,我管不住你了!”
王秋伟讷讷的解释:“哥,当时我真不是有意要进去,门半开着,我以为里面没人……”
堂哥从枕头下取出一叠钱,塞在王秋伟兜里,
王秋伟纳闷的问:“哥,你这啥意思?”
堂哥又叹了口气:“咱们两个兄弟,都是火气旺盛的青年,现在住在一个院子里,你先出去住,等有钱了……唉……你哥我没什么本事,我能帮衬你尽量会帮衬,现在你住在家里,外面很多人都说闲话,说什么小叔子……我……我一直没跟你说!”
王秋伟终于明白他哥是要将他从这院子里赶出去,想不到他们二十年的兄弟情,却抵不过这个住了一年多女人的几句话。又想起自己为了心中爱的女人,千里万里的来寻她,看到的却只是女神和她喜欢的男人去开房。心中难受酸楚,眼泪不自禁就流了下来。
他哥背过了脸,似乎不想看见他的泪水,他嫂子站在一旁,只是嘿嘿的冷笑。
王秋伟想说句话,嗓子里突然像是梗住了什么,胸膛里一抽一抽,他平息了一下激荡的情绪,努力挤出几个字:“……我……我……我明白!”
“我这就走!”
他哥硬起心肠,没说一句话,也没转过身来。
王秋伟出了客厅,走进他那间小卧室,看着他用报纸和墙纸贴起来的墙面,心中悲不自抑,突然想放声大哭,可他不敢哭出声,他嫂子还在隔壁等着听他的笑话,他不想也不愿将自己懦弱的一面让她看到。抽泣着收声将仅有的几件衣服卷了起来。铺盖缚在背上。
走出门时本以为他堂哥会送出来,说两句:“晚上太冷,明天在走吧!”他回过头,大厅里昏暗的灯光射出来,他哥始终不曾出声,也没有送出来。
王秋伟心中一片悲凉,兄弟之情尚凉薄如此,天下又有什么再值得他留恋?
他胸中怀着一腔愤懑,走出了门,走上长街,他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也不知哪是落脚的地方,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凄凉的景象。以前不管在哪里,至少有个家可以回,至少家里有他爹等着他,他就算是个漂泊的小船,至少哪里是他温暖的港湾,但现在呢?
夜幕深深的笼罩着黄河边上这块川地,金城的灯火从亮起到熄灭,也不过五个小时左右。清冷的夜风吹过,王秋伟身上因为激愤燃起的热意很快被寒风蒸发在空气中。他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风小的墙角,将被子解下来裹在身上。
王秋伟长久伫目远方晴朗的星空,一滴温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脸上泪痕一划过,在城市的灯火中耀眼生辉。
这一晚王秋伟彻夜不眠,从小时候他被人嘲笑废物,他堂哥为他出头打架,想到两人为了避免他伯父毒打,一起躲在柴草堆里,相互拥抱着取暖,从他堂哥上工第一笔工资发下来,给他买人生中第一件牛仔裤,想到他病在床,他哥去偷人家的雪梨,只为他一句,“我想吃雪梨!”
他们这么好的兄弟情,都抵不过现实的冰冷残酷。
也许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他堂哥真的有苦衷难言。对于王秋伟,他更宁愿相信是后一种,虽然残酷的真相已摆在他眼前,他还是不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