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乎将上南关和下南关近四千户都跑到了,只有三家跟大神一样请都请不来,一家是二球,一家是安继明,二球家推脱的原因是大哥没来不好做主,安继明还在看守所没出来,家里贵英妇道人家,他也不好难为人家。至于蒋四虎,则连门都敲不开。
魏新民想着总得有几个钉子户来碰,要不这村委工作反倒太好做,加之村委去了太多人,他担心人手不够,一通知完最后一家,立刻相跟着去了村委大院。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跟集一样,摩肩接踵,妇女孩子,壮汉老头,来的人形形色色。看过去最少两三千号人。
陈敏仁一看这架势就有点慌,他事先并没考虑周全,只想着先把苗发下去,却忘了他们村是大户,抵得上周围一个公社的人口。虽然村里有不少是城镇户口,在这里没地,但来瞧热闹的人并不少,原先的预计是上下南关总共农村户口一千九百多户,就算全来也一千来人,他完全低估了形势。
现在村委大院早已被乡民挤的严严实实,外面路上黑灯瞎火的还有不少人蹲着,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开女人的玩笑,不时有孩子的哭闹声,土狗的犬吠声。
魏新民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柳湖边上好多乱跑的孩子,这里没有路灯,湖边又湿滑,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个人命,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他心里发急,在人从中挤来挤去,想告诉陈敏仁:这样发苗下去迟早会出大事。陈敏仁站在台子上一看人群有失控的局势,拿起广播就大喊:“不要挤,不要乱!每家都有,按着秩序来,先排队!先排队!”
陈敏仁这么一吼,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魏新民趁机挤了进去,弄出一身臭汗才挤到陈敏仁身旁。他关掉了陈村长手中的广播,在他耳边大喊:“先让大家回家,明儿早上再发,人太多了,你这样弄要出大事,外面柳湖上到处是人,根本看不清!”
陈敏仁往外一瞟,立马吓出了一身冷汗,几千人挤在这小小的院子和湖边,还要登记喊名字,估计弄到明早也弄不完。但此时已经将村民都喊来呢,什么也不做就让人散去,是不是拿人当猴耍,他陈敏仁以后的威望还怎么竖立,村委的工作以后还咋开展?
魏新民也看出了他的犹豫,脑子微微一动,贴着他耳朵说:“要不你先让城镇户口的回去,一家只来一个代表,先把天门山上有地的发了,明早上再发其他的。”
陈敏仁微微思考了一下,就觉得他说的对,他照着广播一喊,人丛中立刻传来粗野的咒骂声,陈敏仁拿出村长的威严,厉声大喝压住了这些不耐烦的辱骂,此时不得不雷厉风行。万一语气软弱,众人不听劝阻,出了人命大事就不好交代。
人群在低声的咒骂中慢慢散去呢,稀稀落落的不多一会,就只剩下六七百人。陈敏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个得力的助手,他考虑的不周全,真要是万一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主任和小陈还有几个材料员,此时有序的在桌子上喊一声名字,抱一捆树苗,在塞一蛇皮袋营养液。然后在纸上打个勾,意思就是这家的苗已经领过呢,拿到树苗的村民都喜滋滋的走了,这是一笔很划得来的账,一亩的麦子玉米才能打多少钱,一亩的苹果树下来,五六倍都不止。几乎每个领到苗的人都对村委的领导竖一个大拇指,在给一个嘉勉的微笑。
他们两一边帮着捡苗分苗,一边点数记账。一直忙到夜里十一点,总算才派发完七百多户。
陈敏仁撩起衣服擦了擦热汗,掏出根烟点上,帮魏新民也点了一根。
深深吸了口气,将烟圈吐出来,才说:“新民,今天多亏了你啊,我这几天忙糊涂了,把这么最重大的事都给忘了。唉,吃了惯性思维的亏。”
魏新民没接他话茬,悠悠的说:“明早还有一千来户呢,这点人能忙过来么?还有,你怎么确定我们村的乡民都会种树,而且能把苗种活?明儿县上会来多少指导农业科技的大学生?”
他这么一连三问,一下子就把陈敏仁给问住呢。陈敏仁重重吸了口烟,沉吟了许久,才说:“指导种苗的人肯定不够,县上派下来的各单位的估计也都是做样子的干部,起不了什么作用,最后还得都靠我们自己。”
魏新民问:“像陈洋那样的大学生有多少?”
“不多,七八个!”
“那还种个毛的苹果苗,还不如直接种上松柏,又好看又轻松!”
陈敏仁叹道:“上面这么要求的吗,再说了真种上松柏这种没经济产物的苗,你觉得乡亲们会这么积极?”
魏新民没有说话,他知道村长说的是事实,但这么铺张开种果苗,没有吕家岘吕长顺那样的老手来指导,成活率估计不足两成。
像陈洋县上公派下来的那种田地都没下过,学的全是理论知识,管不管用,他心里实在没有底,魏新民沉吟许久,说:“你能不能把送苗的吕长顺那样的人多叫几个过来,他们那边人有经验,我们这边土质降水热量和那边都不太相同,他们有经验,也好在现场指点。”
“行吧,我明儿打电话问问,你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魏新民哦了一声,站起了身打算走,陈敏仁又叫住,叹了口气:“新民,你的建议都很好,但是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你也知道,上面给的时间太紧,基层人手又太少,我今晚好好再想想。明早给你一个方案,咱们几个商量着来,你看怎样?”
魏新民说:“行,我回去再参详下,这几天确实太忙,什么事都搅在一起呢,根本没时间细细思考!”
“那你慢点走,天黑路滑,小心一点!”陈敏仁在身后叮嘱。
魏新民心中流过一阵热流。这种来自同事的关怀,让他夜深已久仍然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