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瑄一直是个特别好照顾的孩子。
包括顾明朝，秦萝和吴妈在内，带过他的都说这个孩子真的很好照顾，从来不喜欢哭闹，对谁都笑呵呵的，也不挑食，到时候了就睡，醒了就自己玩。
就这个被整个钟家上上下下，包括一向对自己小儿子吹胡子瞪眼的钟淮仁都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现在因为感知到了母亲的离开，哭的差点厥过去。
小孩子止不住的大哭不仅容易给声带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更可怕的是容易因为唾液倒流回喉咙里呛到自己。
靖瑄小脸憋的通红，眉头紧皱，看样子难受的很。
去医院的路程并不长，在钟衍霆的催促之下，司机开的飞快，没几分钟就到了医院。
钟衍霆只觉得自己就算是在军校受训和在战场上生死追击的时候，也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他现在几乎已经完全麻木的在凭本能行事。
顾明朝不知道怎么，突然离开了，如果靖瑄现在要是再出事，他真的会受不了的。
再坚强的男人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钟衍霆觉得这几年已经是他最幸福圆满的时候了，把心爱的女人娶回家，有了可爱听话的孩子，母亲和自己的关系缓和了，事业上虽然屡屡遇到阻碍倒是也在蒸蒸日上的发展。
现在这些美好就像镜花水月一样迅速的消散了，像有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眼前的万花筒，那些美丽斑斓的景象在他面前突然裂开了丑陋的纹路，而且迅速扩大，直到彻底崩坏。
原来他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钟衍霆又站在抢救室外，楼道里光线昏黄，看得人难免新生压抑。
他恍然觉得，现在站在这里的自己，像是和一年多以前站在门口等待抢救差点流产的顾明朝时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更加后悔和焦急，现在……更多的是迷茫。
这个词按理说很不应该出现在英明神武的钟军长身上，但是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顾明朝就这样离开了，一声不吭，甚至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是他又想，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她争取的机会呢。
他害怕她离开自己，所以找了人守着她让她不能随便出门，不得自由，被迫放弃去报社工作，每天围绕着这间房子上下转悠。
可能自己确实也是，未曾相信过她吧。
不然也不会每当一提到她出去见了谁，就紧张到如临大敌。
她其实不是没有跟自己明说过吧，不是没有争取过她的想法的。
只是毫无用处，所以现在干脆也就放弃了，放弃把她的诉求开诚布公的讲出来，而是自己寻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让他再也找不到。
她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要了。
这算什么呢……
钟衍霆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撑在墙上慢慢滑下来，靠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和过来，只是已经心痛到没有一丝力量再支撑自己站起来了。
直到听见医生当庭释放一般的解救：“进来吧，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
钟衍霆这才觉得，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线照进来了。
孩子在哭了，你在哪里呢？
“哭太久了，嗓子伤到了，刚才是呛到了引起的机械性窒息，不过已经抢救回来了，以后要小心点，这段时间要注意养着，尽量不要让他出声，小孩子讲不通道理，你们大人还是要多费点心，我待会儿开点药，你们小剂量的用，注意以后千万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医生开了药方，留下医嘱之后，钟衍霆才看到挂着吊瓶，已经陷入熟睡的靖瑄。
他伸出粗粝的手，在靖瑄细嫩的小脸上轻轻刮了一下，靖瑄大概也是哭累了，毫无反应，只是小嘴砸吧砸吧，不知道梦里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钟衍霆这才松了口气。
张程在黄昏将至的时间赶到了，看见钟衍霆沉默的坐在靖瑄的病床旁，给靖瑄掖被角的动作多了几分温柔，但是更让人觉得胆战心惊了。
张程走进，正好看见钟衍霆转头看着他的样子，眼中尽是血丝，像一只被逼迫到极致的野兽，缰绳已经快要拴不住他了。
“去查，她在哪。”
“是。”不敢再多说，张程领命退出病房。
整整一夜，钟衍霆一动不动的守着靖瑄，像是要守住他最后的希望一样。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脑中回忆的尽是和顾明朝的一切。
一开始自己的逼迫和她的不情愿，后来的相知相许，夫妻两年，明明一切都这么刚刚好。
但是刚刚好这个词就像是站在危险的悬崖边一样，一旦过了那道紧绷的线之后，就容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她才只走了一晚，而且一个人，有没有叫车，肯定走不了太远，但是也是因为这样，更不好查。
偌大的平江城，她去了哪里都有可能。
直到天光将白，钟衍霆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缓缓的站起了身。
一整夜保持着同样的坐姿毫不动弹，他几乎已经全身僵硬了，但是现在身体上的这点酸痛根本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能让他暂时放下心里的痛苦，更加清醒一点。
“怎么样？”
张程羞愧的汇报：“报告军长，没有夫人的消息。”
“根据吴妈的消息，夫人是从晚上开始不见的，但是当时已经是深夜，街上没有什么人，我去询问过了当天夜里出现在那条街上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见过夫人的，除此之外，查不到半天关于夫人去了哪里的消息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张程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可以肯定，夫人是自己离开的。”
钟衍霆沙哑着声音：“知道了，继续查。”
张程点头领命，又道：“军长，刚才军部来电，说关于昨天的讨论有结果了，让您过去一趟。”
钟衍霆像一尊活过来的雕像，终于迟缓的动了起来。
他看了眼已经拔掉了针头，快要睡醒的靖瑄，想了想，把靖瑄抱上，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