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收到文化局发来的勒令华光报社停运的通告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廖莹莹已经在办公室里来回打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得的,今天没有一个记者出去跑新闻,因为就算采访了也没有用,报社停运,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他们所有的报纸不能再出版刊登,一旦有任何报纸流传出去,都会被视作违法文字作品全部销毁,连报社的负责人和发放报纸的人都要担责任,严重一点的甚至要吃牢饭。
顾明朝沉默了好半天,看着廖莹莹差点哭出来的样子,看着十几个记者整整齐齐的围坐在办公室里想办法,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辞职要离开的样子。
暴怒的感觉后知后觉的出现了。
顾明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情绪了。
大概是婚后钟衍霆把她照顾的太好,又或是生了靖瑄之后她心情平和了很多,对一些事情的宽容度更高了。
她这段时间才意识到,母亲说的一点都没错,当一个人的视野和心胸都开阔之后,就不会为一些蝇头琐事所困扰,这样会让自己过得更舒适。
但现在顾明朝知道,这绝对不是蝇头琐事。
华光报社是她和廖莹莹还在高中的时候就创办起来的心血,几年时间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身边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记者和编辑,只为了共同的一个新闻理想。
他们想要揭露世上一切不公、不平、不道德的事情,希望能够还民众一个真相,但是现在呢?
他们甚至给不了自己一个真相?
公道究竟在哪里啊?
顾明朝拿着这份轻飘飘的勒令书,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使尽也再举不起来分毫。
她甚至怀疑,自己真的能跟这些阴秽势力对抗吗?这么多次,这么多次她都爬起来了,爬的甚至有点累了。
但是她知道还不能停下,自己必须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她们的心血,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毁了。
顾明朝听见自己不算高昂,但是掷地有声的声音:“我去找文化局要个公道。”
“我陪你。”
“我们陪你。”立刻有男记者响应,并且要求陪同以保护她的安全。
几人驱车来到文化局,接见他们的却不是之前那个温和有礼的政治部主任了,根据门卫的指引一路找到文化局局长办公室,等待他们的却是疏离而公式化的统一口径。
“小顾,你们先坐下。”
文化局局长甚至让人给他们上了茶,但是态度却坚决的很,“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上面正在严查现在城内的所有媒体,你们在调查中出了问题,我们必须下令停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明朝深吸一口气,问道:“请问局长,我们华光报社究竟哪里不合规章制度,哪里出了问题?”
“这……”文化局局长为难的看着她,像是难以说出口的样子,在顾明朝追问之下还是说了,“是因为你那篇内容失实的报道啊顾主编。”
顾明朝不知道自己听到这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有些复杂的难以形容,更多的是在好心陪同自己前来的几个男同事面前的无地自容。
她大概感受到自己耳朵在发烧,也难以克制的升起一丝丝对于蓝姗姗擅自更改她文章的怨愤,而后又瞬间消弭。
她是可以理解蓝姗姗的心情的,就像她同样也不希望那篇对钟衍霆进行批驳的文章出自自己之手。
但是蓝姗姗这一时好心办坏事的后果真的太沉重了,沉重到顾明朝嘴动了动,但却没能说出自己能为这件事情负责。
她茫然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文化局的大门,大概是因为她脸色太难看,又或是碍于这么长时间的同事情面,他们也并没有说什么苛责她之类的话。
“我会去找挽回办法。”顾明朝听见自己这么说。
两位男同事担心她出事,还好心的把她送回家。
顾明朝算了算时间,现在报社里应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了吧。
她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
钟衍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明朝半靠在沙发上,捂着脸一动不动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不舒服,赶紧过去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顾明朝说着没事,声音却完全哑了,有气无力的。
钟衍霆担心的不得了,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温柔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顾明朝靠在他的肩上,哑着嗓子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钟衍霆听完,眉头紧皱,然后安慰她:“你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怎么办好不好,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相信我,报社不会有事的。”
顾明朝眼眶通红,却没有掉一滴泪。
钟衍霆看她这个表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一样,一把把她横抱起,强制要求她好好睡了一觉。
顾明朝这一觉睡的并不安慰,眉头一直紧锁,还时不时的梦呓,钟衍霆一直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即使梦中的她感受不到。
第二天一早,顾明朝醒来之后,虽说没有完全抛开昨天那些负面情绪,但好歹打起了精神。
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留夫打电话,这位政治部主任在派遣战地记者期间跟她的交流一直还算融洽,她希望从他那边听到更多的消息。
许留夫没有让顾明朝失望,听说了她的来意之后,许留夫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报社行业整改这件事,好像是军部那边一个新部门下达的指令,好像叫什么……监察处吧?
前几天有人特意为这件事来找了局长,还着重强调了报道失实的问题,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军部现在都管到报社的头上了,现在才知道。”
许留夫顿了一下,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在说,“顾主编,你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撂下一句不便在多说,许留夫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