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一夜恶梦。
她的黑眼圈又重了。
看着镜子里因为憔悴而不复美貌的女人，楚瑶拒绝青霜梳头的打算，又扑回床上睡了。
一个时辰后，她醒来，重新坐到铜镜前。看着消下去不少的黑眼圈，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安慰。
换好衣裳、吃完饭。
楚瑶带着立夏和立冬出门。
三人都穿着普通的棉缎衣裳，看着不穷，但也不是特别有钱那种。
在二门处挑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离开定南王府，往城西而去。
尽管朝廷调拨了大量的银两，对于连年都会闹灾的会宁郡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今年的灾情比往年来得更凶，在朝廷调拨的银两不足以完全解决问题后，许多灾民便开始朝着别的州郡流窜。
来京城的是最多的。
京城有重兵把守，灾民们只能聚集在外城门外。
京城分内城和外城。
内城是权贵云集之地。
外城是普通老百姓的群居之处。
出了内城，繁华落幕，只余庸碌和萧条。而出了外城，行人匆匆，极少有人驻足。从会宁郡沿路乞讨而来的难民们，在京城遍地是黄金的美梦破碎后，只能日日的蹲守于城墙底下，继续以乞讨为生。
然而，他们连乞讨，都没有多少可乞讨的。
直到楚瑶的到来。
……
楚瑶看过的电影、电视剧以及小说里都有带着粮食被难民蜂拥抢夺的场面。
所以她将马车停在距离城门百丈的树荫下，又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留到马车中后，才同立夏、立冬，徒步出了城门。
难民很多，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
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坐或躺，占据着城门两侧的大片空地。
楚瑶站立一会儿，便有老人带着孩子上前乞讨。
立冬挡在楚瑶身前，以未带食物和银两为由，将人回绝后，立即护着楚瑶退到守卫身旁。远处，准备群拥而上，借机逼迫楚瑶施舍的难民后，这才退坐回去。
“守卫大哥，”立夏给守卫的几个士卒一人塞了十来个铜板后，嘴甜的打听道，“这些都是难民吗？”
拿钱手短。
守卫懒洋洋答道：“都是从会宁郡来的，不用理他们就是。”
“太可怕了，我肯定是不敢理的。”立夏拍着胸口，作出一副胆小状。
她长得好，身材也好，守卫的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胸上，不由自主的便多说了两句，“你们是出城游玩的？”
“是呀。城里已经玩腻了，想到城外来透透气。”立夏说。
“城西、城北都有难民。你们真想外出透气，最好从城东、城南出城。”守卫说。
立夏又塞了十几个铜板过去，“谢谢守卫大哥。”
退回城内，已经知晓楚瑶想做什么的立夏说，“小姐若是真想帮他们，光是施粥恐怕远远不够。”
楚瑶对这些都没有概念，也不解，坐上马车往城北去的路上，便专心的听着立夏和立冬说。
立夏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想要彻底解决会宁郡的灾情，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迁移。”
立冬不赞同的反驳道：“迁移的办法是好，朝中不少大臣都提过，但问题很明显，许多上了年纪的百姓都不愿意离开。”
立夏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奴婢只是说最好的办法是迁移，并不是让小姐去实施。”
楚瑶和立冬同时看向了她。
“会宁郡的百姓为何不同意迁移，其原因无非一个。迁移到别处，家或许有了，但土地从哪里来？”立夏看着立冬，“会宁郡距离京城有一千多里路，能活着来到这里的，十不存一。小姐只要解决了这些人的去处，那么便会有更多的难民慕名而来。”
立冬紧皱着双眉。
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楚瑶解决会宁郡的所有难民？
朝中那么多的大臣都解决不了的事，楚瑶能解决？
立冬觉得立夏未免异想天开，“你这是私心。”
立夏沉默片刻，坦然道：“是，奴婢的确是存有私心。奴婢所提的法子，也不是奴婢自个想出来的，而是奴婢以前的主子想出来的。只可惜，奴婢以前的主子福薄，去年冬日便病去了。”
“你以前的主子是……”
“奴婢以前的主子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元府的庶九小姐元英。老爷子女众多，小姐又无出众的才貌且身子薄弱多病，因而并不得老爷的看重。好在小姐有书为伴，也不觉枯燥。会宁郡的灾情传来，小姐与奴婢几个聊天之时，随意的说了这么几句，奴婢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只刚才看到那些难民，才突然想了起来。”立夏说。
“你小姐，真是一个聪慧的小姐。”楚瑶说。
立夏点头，“是，小姐常玩笑说，可惜生了女儿身，否则我们南齐就会多增一名猛将了。”
呃……
楚瑶不知如何评价，索性保持沉默。
城北的情况比城西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楚瑶估算了一下，城西、城北的难民加起来，也就两三千人。
安置他们的话，得找楚同志商量。
但安置之前，即便只是授之以鱼，也是要授的。
谁让她只有两三天好活了呢？
盘计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楚瑶便吩咐阿福打道回府。
“那失踪的三个婢女的家就在这附近，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马车行至四井街时，立冬突然说道。
楚瑶掀起车帘子往外看了眼。
街上行人甚少，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
楚瑶瞧一眼街两旁陈旧的商铺后，放下帘子回头问道：“他们有问题？”
“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立冬不愿意明说。
刷好感值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楚瑶道：“那就去看看吧。”
马车在一处茶楼停下。
许是从来没有接待过贵客，掌柜带着一众店小二齐迎了出来，点头哈腰，极尽谄媚。立冬扔过去几粒碎银子，招呼掌柜看好马车之后，领着楚瑶逛了三五商铺，买了几大篮子点心，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中。
初始，路面还很平坦，房屋也算整齐。
但随着深入，路面已经由石板变成碎石，再变成坑洼的泥土。房屋也由整齐变成破旧。
男人、妇人的吵闹声、打斗声，孩童的笑声、哭声，混在一起，形成市井气极足的闹嚷声，蜂拥的灌了过来。
走了大半个小时，眼见前方连房子都没了，只剩下一片破坏的木板搭着的矮破蜗居，污水横流，垃圾成堆，苍蝇成群……立夏都要走不下去了，立冬终于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