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车载蓝牙显示周奋的电话，接通后周奋甜腻腻的声音扩大到整个车子。
「姐姐，你听我解释。」
「嗯。」
这是前脚哄完许芮芮，后脚来找我，时间恐怕不够用吧。
「我还在外面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啊，风吹得我好冷，鼻子冰冰的。」
我专心看路面，敷衍地嗯了一声。
「姐姐，我在xx大道交叉路口等你。」
嘟——
冷风中等吧，我去烤羊肉了。
我在吃到肚子胀的时候，周奋气冲冲走进店里，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
「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费油，又不顺路。」
他好看的杏眼装满了幽怨，「姐姐，我觉得我们生疏了，之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
「许芮芮和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她只是我大学同学，因为工作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哦。」
「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妈妈，她也是。所以……」
「我和她有些同病相怜，对她就格外关照些了。你看在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份上，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嘴里的肉突然不香了，「是我摁着你俩的头亲的还是怎样？我头顶绿得发慌你还要我别计较，真是不生气把别人当傻子啊？」
周奋想要牵我的手，「别碰，有油。」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孩子都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想象，想你们在哪里命中的吗？」
「你都知道了。」周奋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毒，继而换成人畜无害的表情。
「是她先勾引我的。」
真是张口就来。
我恶狠狠咬下一口肉，「我不信，人家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大学生，不可能犯得着这样。」
「姐姐，你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你都搞大了人家女孩的肚子，让我相信你什么为人？」
我痛心疾首，边哭边吃：「你给我戴绿帽子还要我把眼睛闭上吗？我到底哪点对你不好，我实在不明白。」
店里人来人往，正是吃饭的好时候，一群人撸串的同时频频回头。
「我们回去再说吧。」
「我不！」我大声反驳，咕嘟嘟喝下一杯啤酒，酒精作用下我的大脑开始不清醒。
店里两排桌子中间的过道成为我的主场，我拎着酒瓶子一桌挨着一桌敬酒。
「大家说说，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都二十八了。我说，我等不起了。结果第二天人家那位大肚子的来当说客了，原来是他等不起了。」
大哥：「大妹子，我懂。我老婆也走了，养了好几年的孩子还不是我的。说多了都是泪啊，咱俩走一个。」
我和大哥齐刷刷45度仰望天空，「人生啊，虚无啊～」
我晃悠悠来到另一边，周奋握住我的手腕。
「滚开！」
我双手双脚并用爬到另一桌，人群哄地散开——「别走啊，他其实，嘿，比我小七岁。跟包养的差不多，但我是真喜欢，细皮嫩肉的……」
「你回头看看你男朋友，感觉他想打你。」一个小姐姐好心提醒道。
周奋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跟我走。」
力气大地扯得我生疼，「放开我！」
刚才举杯的大哥也来帮忙，「放开我妹子，没看见人家不想跟你走吗？」
「跟你有啥关系？这是我们俩的事情。」
「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是朋友！」大哥声音洪亮，醉醺醺显得呆头呆脑，但眼神却很清明。
我拍手叫好：「朋友！」
「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可就手下不留情了，你也很不想你光着身子的照片被人看光吧。」
「呜呜呜呜呜呜……」
「知道后果就好，乖乖跟我回去……」
「好人！」我扑通跪在地上，「我要报警！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拍了裸照，这位前男友是证人。」
周奋显然没有料到是这种场景，周围人窃窃私语显得格外刺耳，有的人已经举起手机开始录像了。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这个疯女人。
周奋仍然不死心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在网站上卖得很火呢……」
「啊！」我仿佛受了极大刺激，一下子弹开。「他！他！还说在网站上看到我了，我被偷拍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我张牙舞爪坐在地上毫无形象，任人看都是喝醉酒后的失态。
而周奋的语言更让人深思。
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多了。
「这男的真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还拍女朋友的私密照卖钱，真衣冠禽兽。」
「就是，还脚踏两只船，花着金主的钱还泡别的妞。啧啧啧，生活真乱。」
周奋怒不可遏，抡起拳头上前，「闭上你们的嘴！」
说话的女生发出尖叫，预想之中的拳头没有落下。
周奋手臂突然被人反握，力气大得惊人，抬头看去是刚才那位大哥。
矮人一头气势全无，说话都带着颤音：「你……你干什么？」
「大妹子，去派出所不？大哥押着这个人，今天这个畜生哥不亲手给他送局子去不安心！」
「好好好！」
上辈子周奋偷拍我私密照而后以此要挟，我痛苦不堪。
我害怕那些污秽的名词用在我身上，我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我似乎是不干净的。
而今想想，这种事情羞耻的不该是我，因为欲望本身不是我，痛苦根源却是我。
我因为有了这具女性的身体，所以我就拥有了引诱的开端，被冠以荡妇的名词。
这简直是对男性的无耻之诡辩，在这场游戏中男性隐于幕后成为受益者。
凭什么？
9.
警察叔叔在周奋的自白中先后打击了几个黄色网站，并表扬我为「网络小卫士。」
临走的时候，一位女警拍拍我的肩。
「你做的很好，遇到这种事情就是要坦然面对。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需要羞愧。他这种人交给人民警察来处理，你只管美丽，身后有我们！」
之后我去看望周奋，他已经剃了平头，脸上精气神更好些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一开始我是想和你终老的。而你太过独立，什么事情都不麻烦我。
我不被需要，后来我认识了许芮芮。她像我想象中你的样子，娇小可爱，楚楚动人。
而你不像我的恋人，像我的母亲，什么事都依我，我走错了路，我们也走错了路。」
出来后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而今想来，一切都是必然。
他对我没有爱了，更多的是生活习惯同化。
离开一个熟悉的环境一开始多是无所适从的，可是只有离开他才会发现更适合他的港湾。
我只是一味梗着脖子往前走，把自己认为的一切好的东西给他，他想要什么都满足。
他不是一天烂掉的，上一世是我纵容他酿的恶果。
如若我多麻烦他一些，他也会得知我的情绪，也会明白我的不易。
借钱难开口，亲戚躲着走的那段时间，对我的影响便是不愿麻烦别人。
我不轻易掉眼泪，也不轻易抱怨。我如同一个零件，勤勤恳恳工作，赚钱养他成为一种职责。
我的付出是明面上的，累是心里的。我看不到他的付出，于是我也产生了疑问，「他为什么能这么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而周奋，知道了一切是可以靠我得到的，而我又满足他的一切。
所以当我反过来责骂他时，不顺着他时，他会觉得是我的问题。
我把他养成巨婴。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的联系就只剩下金钱，我的稳定工资，而他刚入社会的浮躁，才维系着这份感情。
我们之间缺乏沟通，共同语言就只剩下柴米油盐。而他刚毕业一个大学生，心比天高，又不愿在我一个和他不是同频的人面前表示软弱。
而当我提出结婚的时候他显然慌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和我有以后。
因为我呆板沉闷，跟我这样无趣的人待一辈子就像一个噩耗。
他遇见了她，相似的身世，相近的年龄，共同话语的增多就像开了一台加速器，他们的进展迅速。
一边是旧爱，一边是新欢。也许是虚荣心作祟，我的东西变成了他的东西，而我的存在也就不合时宜。他为我套上了小三的标签，把我推向火口。
人言可畏，可没人在意，网络上的话怎么算的真假。
于是我死了，也就成了大势所趋。
事事谁说得准呢？
周奋入狱后许芮芮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要把孩子流掉。
「你说的对，我是脑子坏了去选择怀孕妄想在另一个家立足，我没有家。
父亲说，既然嫁不出去，那就去卖。不然就嫁给隔壁村的暴发户。那个人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我哪个都不想选，于是我逃了。
我没有路了，所以我来找你。」
她以平静的语调讲述这件事，仿佛她不是事件的主人公。
没人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苦楚，她已经用年轻热血换来了一次成长。
她也是受害者，缺爱的她才会被周奋握在手心，而许芮芮的父亲只把他当成一个获得彩礼的工具。
我带她开始玩自媒体，身处事件中心的我们很快受到了大批关注。
许芮芮手中的面点乖巧听话，一伸一捻，栩栩如生的狮子就出现了。
她在这条路上深耕，越走越远，也成为了百万博主。
在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道：「你最感激的人是谁？」
「闫珂琪，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隔着屏幕遥相对饮，「不，成就你的一直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