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勋此话可谓诛心至极,在场的宣府的中下级文武九成以上都是宣府本地人,宣府的官兵除了朱之冯手下的标营之外大部分也都是宣府本地人。
杜勋拿太原坚决抵抗最后被屠城和大同投降则全城得以保全的事例来讲,再特意指出朱之冯家眷不在宣府的事情,无非就是想让众人认为朱之冯就是想拿宣府全城百姓官员的性命来成全他自己的忠臣清名。
杜勋这些话说出来确实在人群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顿时城头上的人群中不论官员还是士兵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朱之冯见杜勋蛊惑人心顿时大怒,一撩袍袖虎目圆瞪指向杜勋。
“杜勋!你是皇上最倚信的人,所以皇上才特地派你来监军,将宣府如此重镇托付给你。你来到以后就与流寇暗中相通,你还有什么脸面见皇上呢?”
朱之冯怒发冲冠大声呵斥杜勋,可是杜勋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带着不可名状的笑。
“朱抚台,你是巡抚咱家是监军,你也别想能够一手遮天。”
说着杜勋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众官员。
“诸位,咱家前日便已经和顺军谈好了,只要咱们不做抵抗迎接大军进城,宣府将仿大同的例子,所有官员人等一概赦免留任原职,现在咱家便要率领宣府城中官军主力出城三十里迎大顺军入城,谁与咱家同往?”
“杜勋,阉货!你要造反吗?”
朱之冯一旁的副将董永文此时终于按捺不住,抽出腰间佩刀便冲到了杜勋面前抬手便要砍下去。
此时杜勋身边的王承允同样拔出腰刀格挡住了董用文了欲砍下的刀,两刀相击之下火星四溅。
“王承允,此事你也参与了?”
“朱抚台,同袍一场咱们不要互相为难了,就凭你标营的千把兵马,能挡住我手下的几万大军吗?你放我们走,我们也不再为难你,是守是撤你自己决定!”
此时城头之上大部分都是王承允的宣府兵,朱之冯的标营根本占不到优势。
董用文被王承允用力的一推后撤了两三步,手里虽然握着腰刀还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但已是没有了最开始气势,眼中已经带了些许的怯懦。
形势比人强,此时朱之冯手里的实力太弱,城头之上都是他的人,王承允和杜旭既然已经决心投降目前的局势之下自己是绝对挡不住他们的。
见似乎朱之冯不敢再有别的动作,杜勋和王承允不禁得以的大笑,随即王承允便下城和杜勋一起整顿兵马准备出城三十里迎接李自成入城。
见城中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宣府兵,明显是早就做好了出城的准备,见此情景朱之冯更是气的五内俱焚。
不多时杜勋便穿上了出京时崇祯御赐他的蟒袍,和一身甲胄的王承允一人骑一匹骏马志得意满的出了城门。
此时朱之冯面色铁青的站在城头向下望去,看着逐渐出城的大队宣府兵朱之冯攥紧了拳头。
忽然朱之冯的目光落在了摆放在城头上的几尊大将军炮上。
宣府作为军事重镇,作为守城利器的火炮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仅是现在他所在的东门城头便摆了十门大将军炮。
朱之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双拳用力的砸在城砖之上。
“宣府总兵王承允监军杜勋意图反叛投敌,本府命尔等立即发炮,将这两个逆贼炮决于城下!”
只是此时的城头却是变得异常的安静,虽然朱之冯下了命令,但在场的官兵却没有一人动作,不仅王承允留下的宣府兵没有动作,及时是朱之冯标营的兵丁也没人动作。
朱之冯脸上露出诧异的目光,他环视四周身边的官兵此刻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就连董用文和刘九卿两名副将的眼中也多了一丝躲闪。
“董副将,命令你手下的官兵开炮!”
只是董用文却并没有动作,早已没有了刚才拔刀的气势。
“抚台,此刻王承允他们势大,贸然动手对咱们不利啊,如此形势之下宣府已是不可守了,不如趁李自成未来咱们撤到嘉峪关和唐通合兵一处......”
朱之冯却是挥手打断了董用文的话,身为宣府巡抚他怎么可能如一跳梁小丑一般灰溜溜的逃出宣府。
见手下官兵都不愿意开炮,朱之冯眼中喷出一团怒火,快走几步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炮位之上一把将那门炮前站着的兵丁推开,竟是要亲自操炮轰击王承允和杜勋。
朱之冯从另一名兵丁的手中夺过火把就要点燃引信,一旁的刘九卿朝着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顿时便有三个亲兵上前从后面拽住了朱之冯的袍袖意图阻止他,朱之冯大怒。
“本官乃朝廷正二品大员,谁敢动我?”
毕竟是积威尚在,朱之冯的一声怒吼顿时将拉扯着他的几个兵丁松开了手。
见无人再阻止朱之冯当下就将火把对准火炮的火门放了上去。
可是火炮却并没有出现那应该有的嘶嘶的火药燃烧的声音,朱之冯又是用力的将火把在火门上狠狠的戳了几下,可是火炮仍然没有动静。
朱之冯非常疑惑,虽然自己没有操作过火炮但也知道只要点烟引信火炮就可以击发火炮,朱之冯将火把拿开观察片刻便知道了原因所在。
原来眼前这尊火炮的引线孔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石子给塞了起来,火炮没有引信怎么还能击发呢?
朱之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推开众人又去查看其他几门大将军炮全都无一例外的被人用石子堵了引线孔。
仿佛是浑身的力量被抽空,朱之冯浑身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督粮通判朱敏泰虽然也是宣府人却还有些骨气,见朱之冯面色灰败,朱敏泰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抚台大人切莫灰心,朝廷不会放弃宣府,不如我们先撤到居庸关等候朝廷援兵或许还有机会!”
朱之冯此时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看着一脸关切的朱敏泰他惨然一笑。
“没用了,本官没有想到人心竟然已经沦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朱敏泰闻言也是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大厦将倾岂是一独木能支?朱之冯沉默半晌,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围拢在他周围的众人。
“董副将,刘副将。”
董用文刘九卿二人虽然刚才消极的执行朱之冯的命令,但毕竟他们是巡抚标营的统兵将领,不能太过过分,见到朱之冯召唤便一齐拱手参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并不是你二人的责任,现在本抚将这千余标营交由你二人统领,你们可以随朱通判一同撤往居庸关,也可以出城追上王承允去投李自成,以后的路就由你们自己走了......”
“抚台,那您怎么办?”
毕竟跟了朱之冯两三年,多少都要有一些感情在,见朱之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董用文的内心也有些不忍。
“本抚深受皇恩巡抚宣府,如今却将差事办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没有面目回京城面见皇上,这里就是本抚的葬身之地!”
说着朱之冯扶着城墙的垛口颤抖着站了起来,围拢在周围的官兵自觉的从中间闪开了一条道路,朱之冯面色无神的向着城下走去,朱敏泰和董用文的嘴蠕动了几下本想追上去,脚下追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寒风此时似乎比刚才吹的更加猛烈了,朱之冯的眼睛似乎都有些睁不开了,官帽也被吹到了地上,头发瞬间便的有些散乱。
朱之冯跌跌撞撞的回到巡抚衙门,此时的衙门里已是空无一人,朱之冯惨笑一声来到正堂,定定的看着桌案上方匾额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看了许久。
随后朱之冯又将堂上散落倒伏的牙牌仪仗扶起来放好,再次环视了一次这个自己战斗了近两年的地方。
就到这里吧,该结束了!
朱之冯再次叹了口气,随即走向了后堂,再次回到正堂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长长的白绫。
他没脸再回京城了,只有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朝廷和皇上的知遇之恩了。
朱之冯蹬在桌案上用力的将手中的白绫抛向了正堂的横梁,白绫的一端穿过横梁再次回到了朱之冯的手上。
朱之冯将白绫的两端用力的系成了一个死扣随即将自己的脖子伸进了白绫之中,随即他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最后的归宿。
就在这是正堂外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朱抚台,且慢!”
随即朱之冯便感到脖颈上突然一松,脚下忽的失去了平衡,随即朱之冯便感到有两个人扶住了自己。
朱之冯睁开眼睛,一个面带浓浓倦意的年轻人满头大汗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见到自己睁开眼睛,那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个万幸的笑容。
“幸甚啊,再晚来一步可就真的没有办法向太子殿下交差了.....”
“太子?”
朱之冯的脑中顿时充满了问号.....
京城,成国公府。
正堂中虽然已经长了很多盏明灯,可依然显的有些黑暗,让人的心中感到十分的压抑。
成国公朱纯臣此时正端坐在上首,灯光只能照亮他一半的脸,令一半似乎是深深的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事到如今,恐怕咱们得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