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崇祯的脸色已是涨得通红,显然心中已经是十分的愤怒。
“所以你就让孟兆祥和李邦华操纵朝政将刘肇基调去了南京,把军器局也搬去了南京,什么意思?仗还没有败就想着着逃跑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眼见崇祯真的暴怒,朱慈烺并未惊慌,而是一撩袍裾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崇祯一向很看重手中的权利而且十分的自负,朱慈烺联合重臣做的这两件事情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当然不是疑心朱慈烺有不臣之举,终明一代太子的地位都十分的稳固,所以帝位早晚是朱慈烺的,他完全没有必要行篡位之举。
所以崇祯虽然心中生气却还是压着怒意批了孟兆祥的奏折,他生气的只是朱慈烺不与他通气擅自做决定。
“父皇,当下形势对大明极为不利,儿臣认为朝廷有必要提前经略南京,以防不测!”
既然崇祯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朱慈烺索性说出了迁都的建议,这个口只能是自己开,指望朝臣主动上书是不可能的,毕竟谁也不想背上劝君主放弃祖宗之地难逃的罪名,那这个大黑锅就让自己这个储君来背吧。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崇祯阴沉着脸问道,朱慈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这个礼法大过天的时代,不战而放弃祖宗的陵寝之地就意味不忠不孝,意味着不是一个合格的朱氏子孙。
“儿臣知道,但是以我大明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同时对抗两个强敌,透支国力硬碰硬的打法只会将大明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唯有迁都才能为大明争取一个翻盘的机会!”
“父皇,请早做决断啊!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朱慈烺的言辞越发激烈,守在店门口的王承恩不禁心中微微一紧,随即退出殿外缓缓的带上了门,在宫里待得久了王承恩很明白他应该在什么时候消失。
崇祯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但随即又变得惨白,眼中的怒火也渐渐地熄灭,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无奈以及无尽的悲凉。
“想我大明自成祖朝迁都以来,经历过无数次的危局,没有一位帝王因此而放弃京师,为什么?因为我大明列祖列宗的陵寝之地就在这里,都城可以迁,祖宗的陵寝难道也要一起迁走吗?”
朕,乃大明天子!岂可因敌寇势大便轻易放弃京师,替大明镇守国门,这是朕的责任,也是朕的宿命!”
崇祯此言出口,一股帝王的威势不由得从身上散发出来,在下首跪着的朱慈烺也不禁被这股威势摄住了心魄。
“儿臣,知道了。”
朱慈烺知道此时崇祯还是对河南战局抱有幻想,自己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改变他的想法,只能过一段时间再劝他了。
“若到时真的事不可为,父皇会下诏让你抚军南京.....”
“父皇.....”
“下去吧,朕累了......”
崇祯并没有给朱慈烺再开口的机会,而是疲倦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挥挥手示意让朱慈烺离开。
朱慈烺轻轻的叩了一个头随即起身退出殿外,在离开之前他深深的望了崇祯一眼,或许他算不上一个成功的皇帝,但却是一个好父亲.....
宜阳县,前往洛阳的官道上,此时正行进着一支庞大的队伍,远远望去让人以为是逃难的百姓。
可是队伍中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和衣衫褴褛的百姓肩上挑着的扁担中都是一个个装满粮食的麻包,都表明了这支队伍的身份。
这次为了支持孙传庭所部准备对流寇发动的进攻,朝廷特从陕州、永宁、灵宝、渑池等府县为孙传庭征集所需军粮。
这支队伍正由永宁地方官府的差役和官兵驱赶着当地的民夫将征收上来的粮食解送到洛阳,为大军进攻汝州做准备。
“都走快点,孙制台的大军可等着这批粮食应急呢,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将这批粮食解送到洛阳,逾期不至小心让你们吃牢饭!”
永宁府衙的捕头一边高声喊叫着一边将手中的鞭子甩的震天响,催促着民夫加快赶路的速度,不少的民夫听到那响亮的鞭花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
“他娘的,这些狗衙役,就知道仗势欺人,义军来的时候全都吓的屁滚尿流的。”
“这朝廷的军队打回来了看把他们能的,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苦哈哈,要说这朝廷也是该亡了,你说是吧良哥儿。”
一个肩上扛着扁担年龄大约在五旬上下的老汉看着不远处耀武扬威的衙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着身边一个同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抱怨着。
少年并没有回答老汉的问题,而是顺着老汉的话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官差,眼中透出了仇恨的目光。
少年名叫刘良,今年才刚刚满了十六岁,和身边这个老汉刘老根儿都是永宁府刘家庄的同乡,这次都被当地官府强征做了民夫。
见刘良并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而是仇恨的看着不远处的官差,刘老根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自前年开始,整个河南便遭遇了严重的干旱,永宁同样也是遭受了严重的干旱,连续几年颗粒无收,有的地方甚至一度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虽然这些年光景不好,可是朝廷该收的税赋却是一点都没减少。
都说去年开始为了对付流寇朝廷便减免了河南全省五年的税赋,可是府衙不仅没有减免赋税反而比往年收的更多了。
这次说是为了朝廷大军筹措军粮,官府的衙役直接就到各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搜粮食,把村民仅存的一点口粮也搜走了,甚至将来年的粮种也一并抢走了。
刘良家便是这种情况,家中仅剩的一点粮种也被官府搜走了,刘良的父亲因为上前阻止被官兵以通匪的罪名砍了脑袋,母亲万念俱灰下一头撞在了墙上。
刘良短短时间内便失去了双亲,自己也被官兵抓到了运粮的队伍中做了民夫。
刘老根儿叹了口气,腾出手来拍了拍刘良的肩膀,在这个世道里,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看着前方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官差,刘良恨恨的说道,只是那音量也只够他自己听见。
队伍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本来河面上应该有一座木桥的,可不知怎得此时河床上仅剩了五六根木桩在河流中孤零零的竖立着。
“王县丞,这桥被冲垮了怎么办?”
负责押送粮食的永宁县丞暗道一声倒霉,冲着湍急的河流狠狠的啐了一口。
本来他就不想接这运粮的苦差事,准时送到了无功,要是晚了时间或者把粮丢了还要背黑锅,实在不如待在县城里整天吃吃喝喝来的自在。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县令硬要把这苦差事派给他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带着人出了这趟差。
没想到这眼见着马上就要进洛阳地界了,却又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其他地方能绕过去吗?”
王县丞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浑浊湍急的河流问道。
“绕倒是能绕过去,只是得往下游多走几十里路,一来一回怕要有上百里,那样咱们明日午时肯定到不了洛阳。”
听着一旁差役的话,王县丞又不禁嘬了嘬牙花子,河南布政司衙门下达的命令说的很清楚,务必于明日之前将军粮如数解送到洛阳,逾期不至一律革职查办。
“传本老爷命令,全体运粮队泅渡过河!”
“大人,这.....”
一听王县丞下令泅渡过河,带队的县衙捕头顿时大惊失色。
“大人,这河水虽然不深但却十分湍急,马车还好说若是人进去怕会被水流冲走,况且若是河水将军粮打湿了怕是难以和制台大人交待啊!”
“去他娘的,布政司衙门只说了让咱们明日午时将军粮送到,又没说是干的还是湿的,你操的什么闲心?快点让这些泥腿子渡河,误了时辰老爷我让你好看!”
面对王县丞的恶语相向随行的一众差役虽然有些不忿却是敢怒不敢言,当下也只能将气咽回到肚子里,纷纷回到本队驱赶着一众民夫趟水过河。
刘良和刘老根儿也挑着扁担跟着队伍缓缓的过河,这条河是洛水的支流,虽然此时在枯水期水深较浅,但河水的流速还是很快的。
刘良刚一下水便感到了水流对他的推力,他用力稳了稳身形才堪堪站住,随后便一步步的向着河流中心走去,刘老根则是走在了他的前面。
随着越来越靠近河中心水开始渐渐地变的深了起来,扁担两侧的麻包早就浸透了水,此时更是重了几倍几乎要将刘良的肩膀压断。
“他妈的磨磨唧唧的,快点走!”
就在这时一个骑马的差役从后面赶了上来,见刘老根行动缓慢举起鞭子便抽在了刘老根的肩上。
正巧此时刘老根儿脚下的河床上出现了一个小坑,刘老根的脚正好踩在了里面,他的身体瞬间便失去了平衡,紧接着便被湍急的河水吞没。
“老根叔!”
刘良赶忙将肩上的扁担扔了猛地抓住了刘老根儿的胳膊,无奈水流太急瞬间便将刘良一起冲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