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信使？”
孙传庭心中不禁疑云大起，朝廷传旨向来都是由宫中的内官充任，即使是各部的行文也都是由专门的八百里加急送达，从未听说过什么信使。
况且即使是河南大败的消息传到了京城，皇上震怒下旨问罪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制台大人，会不会是流寇使诈？”
牛成虎上前一步说道，“流寇惯会使用这种细作的卑劣戏码赚开城门，依末将看不要理会他们，一顿乱箭射走也就是了！”
听着牛成虎的建议孙传庭沉吟片刻却是没有回答。
“不要打开城门，坠几个筐子下去将他们吊上来，本督倒要看看就凭这几个人还能打什么鬼主意！”
孙传庭还是留了个心思，虽然这几个人来的蹊跷，但说不定真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毕竟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天下，什么事情都不能说的太过绝对。
亲兵出门后孙传庭便吩咐高杰好生处理赵延胥的后事，随后便带着牛成虎等三将赶去了正堂。
几人刚刚在主次位上坐好，十几个官兵便押着六个人走进了正堂，本就不大的正堂顿时便被挤了个满满登登。
“你们几个谁是头儿？”
孙传庭的虎目在这几人的身上来回的审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三旬上下的青年人的脸上。
“想必你就是孙制台了，卑职萧见贤自京城而来，有要事要向制台大人禀告，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你这贼子，假冒朝廷钦差其心可诛，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牛成虎的火爆脾气率先发作了，当下便要站起身拔刀，却被一旁的秦翼明拉住坐了下来，示意让他听孙制台的吩咐。
“怎么，有这三位虎将在场难道制台大人还怕卑职对大人不利不成？”
萧见贤笑吟吟的冲着孙传庭说道，孙传庭盯着萧见贤良久，最终哼了一声随即摆摆手示意在场除了三总兵之外的其余人等全都退出堂外。
堂中的十几个兵丁押着其余的六个人呼呼啦啦的退出了堂外并将屋门紧紧地关上，堂中只剩了孙传庭和三个总兵还有萧见贤五人，瞬间便清净了许多。
“你既是朝廷信使可有何凭证？”
孙传庭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萧见贤，萧见贤此刻也不再啰嗦，轻笑一下便将手伸进了衣服的内衬之中。
此时在一旁的牛成虎三将也暗暗的将手放在刀柄之上，以防萧见贤在怀中暗藏利刃突然暴起对孙传庭不利。
只是他们臆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萧见贤在怀中摸索一阵，随即用力将内衬中的一侧撕开，从衣服内衬的坡口中摸索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信封。
萧见贤从信封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信纸，随即看了牛成虎一眼，牛成虎会意冷哼一声走过来将信从萧见贤的手中接过来递到了主位之上的孙传庭手中。
孙传庭半信半疑的将信展开，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便是脸色大变，紧接着快速的将剩余的内容看完。
这是一封太子说明萧见贤等人身份的证明信，信中说萧见贤已经带去了太子的口谕，要见到此信的臣子务必要听从萧见贤的安排。
“原来萧大人竟是太子殿下亲随，微臣当真是失礼了！”
孙传庭赶忙从太师椅上站起，随即便是冲着萧见贤拱手赔罪，当他看到信件最后一页上那方太子贴身印信的时候心中的疑虑已是全然消散。
在一旁一直紧盯着孙传庭脸色的牛成虎等三个总兵此时也是大惊失色，太子的亲随怎么会到潼关？
萧见贤却是大度的一笑：“此事机密，卑职一直不敢泄露真实身份，制台大人谨慎一些当属必要，还请大人不必过于自责。”
双方既是已经表明了身份，孙传庭也就不再对萧见贤保持警惕，随即赶忙吩咐亲兵安排萧见贤的五名下属到后院用饭，而他则是继续和萧见贤商谈。
“萧大人，如此看来殿下早就预料到了微臣今日之败？”
“是的，当日周延儒等众臣上书催促制台出关剿贼，孟兆祥冯元飚几位大人泣血阻止，无奈皇上圣意已决，太子殿下也无法改变。”
“殿下料定此战必败，而制台大人为朝廷忠臣，此战败必不会苟活于世，殿下不愿意朝廷失去制台这般的国之柱石，所以才派卑职赶来陕西！”
“殿下要卑职带话给制台，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战败并非全是制台之责，还望制台要留存有用之身，以备率领王师再次收复失地一雪今日之耻啊！”
听着萧见贤说的这些话，孙传庭的眼眶不仅湿润，虽然这次惨败的原因有很多，并非全是他指挥的失误，但他却一直在为此次的大败感到羞愧和自责。
此等丧师辱国的大罪若是之前早就被朝廷下狱论罪了，然而太子殿下却并未追究他的责任，而是好言宽慰还怕他会自尽。
又是两行泪水从孙传庭的腮边滑落，孙传庭猛地一提袍裾跪倒在地。
“微臣犯下如此大罪太子殿下却还如此的记挂微臣，微臣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孙传庭泣不成声，牛成虎三将赶忙上前将孙传庭搀扶了起来，萧见贤又是宽慰了一番，孙传庭的内心才平复了下来。
“不知殿下此次可是让萧大人带来了退敌之策？”
“制台大人认为，当下这种局面还有补救的方法吗？”
面对萧见贤提出的问题，孙传庭陷入了沉思，这次朝廷集结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几乎是朝廷最后能集结的力量了。
这几场大仗打下来已是损失殆尽，依靠朝廷的援兵已经是不可能了，可以说现在如果闯逆进攻京城也是易如反掌，孙传庭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补救的方式。
“当今局面，闯逆的近二十万大军马上便要兵围潼关，朝廷眼下已是再无援兵，目前来看现在的形势已是近乎死局。”
萧见贤闻言点点头。
在外无强援内无粮马的情况下，要想依靠潼关剩下的这点人马跟流寇打基本上就是送菜。
“所以，殿下不希望各位死守潼关！”
萧见贤的话一出口，孙传庭和牛成虎等将皆大惊，自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主动放弃重要关隘的前例。
况且若是主动放弃潼关，那么潼关身后的重镇西安甚至整个陕西恐怕就都保不住了。
“萧大人，若是弃守潼关可就是把整个陕西都扔给流寇了！”
见孙传庭似乎是有些激动，萧见贤又是微微一笑。
“孙制台，如果咱们豁上性命和流寇一战能不能守住潼关？”
孙传庭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说了一句不能，萧见贤闻言又是一笑。
“既然咱们全军覆没还是不能阻挡流寇打进陕西那为什么还要硬打这一仗呢？”
见孙传庭似乎想要说什么，萧见贤轻轻摆手示意让自己说完。
“太子殿下昔日在朝堂上曾说过大明如今国势衰弱，如果想要剿灭流寇和建州鞑子保住祖宗社稷，死拼硬打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以空间换时间的打法才有机会。”
“空间换时间？”
这个名词孙传庭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是太子殿下从哪本兵书中听到的。
“以空间换时间，兵法来讲便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有人活下来才有希望，若是大明最后的这点精血全葬送在潼关，那大明的江山才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萧见贤的话说完，孙传庭及牛成虎等几个总兵也瞬间陷入了沉思。
萧见贤所说的话和他们之前一直所坚持的价值观似乎是有些不同，但细细品味一番似乎还确实有一些道理。
“只是若我等主动放弃潼关，恐怕朝廷众臣也不会放过我们啊！”
牛成虎担忧的说道，这次大败的消息恐怕还没有传回京城，如果皇上得知自己几人大败之后又弃守潼关而逃非得诛他们九族不可。
太子殿下虽然是储君，但毕竟还不是皇上，若是朝廷铁了心要杀他们，即使是太子恐怕也护不住他们啊。
“卑职临行前殿下已对此有了安排，如果大军成功突围制台大人不必回京城，可顺势南下到山东或江苏暂避。”
“到时候殿下和孟兆祥等几位大人也会在朝堂上为诸位斡旋，况且到那时朝廷恐怕也顾不上如何处置诸位了。”
这一点孙传庭却是想到了，如果自己真的率军突围让开潼关，闯逆必会直取关中，下一步肯定就是进逼京城，到那时朝廷必会大乱哪里还顾上处置自己？
想到这一点孙传庭的心中却是又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太子殿下早在数月前便预测到了自己今日的后果，还为自己谋好了出路。
让自己南下暂避，再联想起刚才萧见贤所说的以空间换时间，孙传庭心中大惊，莫非殿下是想直接放弃整个北方？
似乎是看出了孙传庭的想法，萧见贤又是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微笑。
“制台大人，不要质疑殿下的决定，您要明白殿下比任何人都要更重视大明的江山社稷！”
孙传庭再次陷入了沉思，此刻他正在做一个或许此生他最难做出的一个决定。
战死潼关，他将全了自己的忠臣之名，或许还会得到朝廷加封的谥号流芳万世。
若是弃守潼关，或许他就真的成了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了。
沉默良久，孙传庭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冲着萧见贤投去了一个坚定的目光。
“孙传庭，誓死追随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