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强：你知道吗，楼上好像死人了。
何佳：我看到警察和院长上去了，奇怪了怎么没人说呢。
刘大强：四楼是院长管的，出了事肯定不能被人知道。
何佳：我和你说，四楼其实已经死了好几个病人了，我经常和护士聊天，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
刘大强：那你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何佳：院长杀的呗，你不知道张医生也是和他一伙的。
刘大强：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何佳：简单，杀了她就行，我有计划。
刘大强：行，听你的。
9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原来那个躁郁症的男生说的居然是真的，他俩真的在计划杀我。
都说医者仁心，可自己尽心尽力治疗他们，而病人居然是这么想的，又怎么不让人心寒。
我死死地攥着纸条，伤心、恐惧、迷茫，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还没等我消沉太久，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什么叫“楼上好像死了人”？
我回想起来那则新闻，说的就是院长秘密带着警察去取证的，那么结合纸条上的对话，基本上可以确定院长管辖的四楼确实死了人。
可是护士长却说出事的不是我们医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决定再次回放那一段新闻，找寻其中有关的线索。
在手机上，我点开了那篇名为《A市精神病院突发命案》的新闻，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死者姓蔡，是一名女性，患有自闭症，曾多次尝试自杀未遂，她是孤儿，没有家属前来收尸，最后还是法医将她的遗体带了回去。
新闻里面还有一段回放，是警察跟着院长走上楼梯的一个画面，里面的景象很模糊，没有正脸，可是从那个瘦瘦高高的背影来看，我几乎能一眼确定，里面的那名带路的人就是我们院长。
既然院长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不将事实告诉我们呢？
如果有个杀人犯一直潜藏在医院，岂不是更加危险。
我的脑海里闪过两个模糊的影子，和凶手的形象愈发重合。
10
我带着新闻，去询问了我们德高望重的老院长，他带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非常受人爱戴，全院上下的病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他扶了扶眼镜，叹了一口气，表示确有此事。
自己为了维护院里的安全，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大家。
如果将医院死人的事传播出去，不仅对医院的声誉有影响，甚至还会刺激到一些本来就快好转的病人的病情。
况且那个病人患有抑郁症，十有八九是自杀，不会有罪犯在我们医院。
他央求我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我看着头发花白的院长，心中无比纠结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相安无事。
我时刻提防着两个想要杀我的病人，每次查房都让护士跟着。
直到有一天，刘大强在和我沟通病情的时候突然说。
“张医生，隔壁的何佳想要杀你。”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让护士先去查其它房间。
等到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望向他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大强看着我，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说她有计划，让我加入她的计划，否则就杀了我。“
“张医生，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想隐瞒你。“
我看着满头银丝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由得心软，但一想到那个纸条上的消息，理智再次恢复。
“那你知道何佳为什么要杀我，她的计划是什么吗？”
刘大强开口，将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尽管说的还是比较乱，但我听懂了。
“何佳说最近楼上院长管辖的一个病人死了，还说最近几年楼上死了不少人，都是院长在操作，你和院长是一伙的，想要杀了我们，不让我们出去。”
“她的计划就是在周五的晚上，趁着你查房的时候躲到你的办公室，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用刀杀了你。”
他深邃苍老的眼睛看着我，这个被命运苦难裹挟的男子好像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起来更加苍老，满脸苦相。
“张医生，周五的时候你来我这躲一躲，何佳很相信我，绝对不会查我的房间。”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相信你。”
11
其实我不相信他，不是因为刘大强对我不好，也不是因为他不够真诚，而是那张小纸条上的文字以及那封用纸片拼成的威胁信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他真的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么会写恐吓信给我。
想杀我的究竟是何佳，还是他自己？
我想到那个纸团上的信息，其实每一句都有刘大强的诱导成分，而何佳那种精神状态，很容易被他引导，走上歪路。
在何佳说我和院长是一伙的时候，他没有为我辩白，而是在问何佳“那我们怎么办”，好像就是要引导她说出一些解决我的方案。
他让我躲在他的房间，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更方便杀我？
想到这里，毛骨悚然的感觉又蔓延了我的全身。
12
第二天就是周四，距离刘大强所说的周五只有一天了。
尽管我不相信刘大强，但我也惧怕何佳，周五的死亡预告，我得时时提防，做好准备。
于是在查完刘大强的房后，我来到了301小伙的房间里。
他会主动告诉我那两人要合伙杀我的消息，想必是有正义感的人，我需要他帮我，他应该不会拒绝。
“你说对了，他们俩是想杀我。”
我看着面前的小伙，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我还知道了何佳的计划，周五的时候，她要把我骗到刘大强的房间，然后合伙杀了我。”
“你能不能收留一下我？”
小伙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愤慨地骂道。
“我就知道他俩不是什么好货，张医生平时对我们多好，他们还能动那种心思，简直就是畜生！”
他拍了拍胸脯给我保证。
“放心把张医生，明天你来我房间，我保护你。”
得到了他的保证，我松了一口气，和他道谢。
13
离开了301房间，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了楼上。
楼上的房间果然空了一间，没有上锁，我看了一下门牌上的名字和照片。
蔡梦然，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
我唏嘘了一会，这么美好的年纪，为什么会想不开自杀呢？
走近房间，里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尘封已久的灰尘的味道，医院发的水果还摆在中间，几乎快要完全腐烂，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屋子里也没有什么血迹，一看就是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或许院长没有说谎，这个女孩，真的是自杀去世的。
我环绕着屋子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无可疑的痕迹。
于是我望向床，趴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幕令我呼吸一窒。
两颗纯白色的药丸落在地上，那个药丸我认识，药性很强，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给病人配一颗，可是她为什么会有两颗，而且还被丢在了床底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药需要管制，基本上都是护士看着吃完才会离开，基本上不存在藏药的机会。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她配了不止一片的药。
我伸手，打算把床底下的药拿出来，可是那药丢得太里面，我够不到，只能钻进床底下去拿。
幸亏我比较瘦，整个人才堪堪钻了进去，拿到了药，就在我准备出去时，一阵脚步声袭来，让我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嘎吱一声就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14
我手心死死地攥紧了药片，不敢出声，往床底的缝隙中看去。
一双老式皮靴站在了床边，呼吸声近在咫尺。
那皮鞋我异常熟悉，是我们的老院长经常会穿的靴子。
来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的耳朵贴着墙，听着他的脚步声在房间里的各个地方响起，连卫生间也不例外。
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几乎满头是汗。
如果被他发现我就在床底下，我就完了。
我再次想起了刘大强和何佳传的小纸条上写的话。
“院长杀的呗。”
难道蔡梦然真的是院长杀的？
想到这，我捂着嘴，大脑被恐惧填满，瞳孔一阵骤缩。
所幸那个脚步声停止了，很久很久，人好像已经走了。
我僵硬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我腰酸背痛，于是轻轻地翻了个身，面向床板躺了下来。
下一秒，我在床板上看到了一行血字。
“院长杀我！”
我的大脑砰的一声，几乎宕机，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
“张医生，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一个声音凑在我耳边响起，我扭过头往旁边看去，几乎尖叫起来。
院长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半张脸透过床板的缝隙，阴森森地看着我。
15
所幸有惊无险，口袋里还有其它的药，我用三楼病人经常来这边藏药搪塞了过去。
老院长看着我手中的药，确实是三楼病人的用药，也没有追究，只是夸赞我工作认真。
可我看不清那眼镜后面究竟带着什么意味。
我心里直犯嘀咕，难道蔡梦然真的是院长杀的？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五，死亡预告的时间。
那天我没有查房，而是让护士去帮忙查一下，我躲在办公室，心里满是迷茫。
刘大强告诉我危险的地方是我的办公室，我自己发现的危险是刘大强和何佳的房间。
或许这几个地方都不安全。
晚饭过后，我决定和昨天约定的一样，前往301小伙的房间躲一躲。
“张医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勒。”
小伙子笑嘻嘻地给我开门，我走了进去，他把门锁上。
“今天得麻烦你了，希望不要出事。”
我的心怦怦跳着，呼吸因为害怕而急促。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
小伙子满脸自信，可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他看到张医生的身后，刘大强从阳台的卫生间里跳了出来。
我扭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几乎失声尖叫。
16
两个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连阳台都离得很近。
我看见刘大强拿着绳子和长棍，背对着月光，走了进来。
“刘大强！你在做什么？”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养病，医院不允许病人串门知不知道！”
我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试图用医生的权威控制住他。
但他却无视我走向了小伙。
刘大强不愧是工地出身，力大无穷，一棍子下去，小伙子蒙头就倒了下去。
他拖着小伙子，用手中难道绳子熟练地将他绑了起来。
我捂着嘴看着他的动作，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刘大强好似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看着我痴痴地笑了起来。
“不要出门，张医生。”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17
那封恐吓信果然是他写的！
我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我最需要的是自救。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没准是何佳。
她的脚步声走到门边，停了下来，下一秒，门被猛烈撞击了起来。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传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我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向门口，薄薄的木门在每一次撞击中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破裂。
门外传来何佳的声音。
“张医生！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刘大强想杀了你！快开门！我来救你！“
女人的声音带着焦急，撞门的动作也愈发剧烈。
我感到心脏猛烈跳动，恐惧像电流般传遍全身。
究竟是谁想杀我？
扑面而来的绝望让我几乎窒息，恐惧像海水一般吞没了我，让我浑身冰凉。
“别……别开门！“
刘大强看着我，绑好了小伙子，拿着棍子朝我走来。
我该相信谁！
他越逼越近，黑色的身影几乎笼罩了我。
电光火石间，我在何佳的下一次撞击掐准了时间，打开了门。
外面疯狂撞门的女人在惯性的驱使下闯了进来，扑到了刘大强身上，猛烈的冲击力让刘大强后退了几步。
女人扭过头看向我，我看见了她手中拿着的长刀。
何佳面目狰狞地看着我，笑得十分瘆人。
“张医生，杀了你，我就能出去看女儿了。“
她拿着刀站了起来，准备冲向我。
18
跑！
快跑！
脑中的紧绷的弦砰砰砰，断了。
我呼吸一窒，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飞快地往门外跑。
可就在我跑到走廊尽头时，我发现何佳没有追出来。
“张医生！快跑！“
我听见了刘大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
犹豫再三，下一秒我没有犹豫，往回冲去。
刘大强用棍子和绳子裹挟着何佳，不让她出门，口中念念有词。
“张医生，快……快跑！“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心底一酸，这才明白这个脑子思绪混乱的男人口中的威胁，居然是给我的预警。
他不是要杀我，他是在告诉我快跑！
刘大强的身上已经被刀割伤了不少地方，衣服被鲜血染红，但他仍然没有松开何佳。
激烈的打斗间我看到了何佳腰间的小钱包，里面挂着的是她女儿的照片，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照片上的只是一个小童星的照片而已，但她依旧很宝贝，一会不见了就要到处找。
我冲上去，一把扯下了她腰间的钱包，往楼下丢了下去。
“女儿！“
只见何佳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一下松开了刀和刘大强，飞速地朝楼下跑去。
此时警车的汽笛声也响了起来。
“张医生。“
刘大强奄奄一息地看着我，我跑了过去，痛哭着托起了他的脑袋。
他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眼中含泪，慈爱地安慰我。
“没事啊，爸爸没事。“
我鼻子一酸，突然又记了起来，他的妻女，就是在一次歹徒的入室抢劫中离开的。
或许在刘大强的视角里，他终于救下了那个几年前的自己。
19
自始至终，刘大强都在救我，真正想要杀我的人，是何佳。
警官问道她为什么要杀我时，她突然说出了谁也没想到的真相。
“我去四楼串门的时候，看到了院长往那个女孩嘴里塞药了，我以为是治疗的药，没想到她第二天就死了。“
“院长看到了我，就和我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能出去找女儿。“
“让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然后杀了张医生。“
“每次我找她请假出去，她都不批，我看她不爽很久了，于是就同意了。“
何佳痛哭流涕，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院长被法庭传唤，我作为证人，指控了他。
我将蔡梦然屋子里发现的药和院长的假账本交了上去，这是他作恶的证据。
我也是几个月前才发现，我们德高望重的老院长，背地里居然是个杀人狂魔，他办公室记账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者每一个被杀的病人。
这几个病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是孤儿。
作为院长，他暗箱操作，为他们上了人身保险，将受益人填成了自己，以此牟利了上百万，杀害了好多个病人。
我惧怕老院长的势力，他有手段有权威，如果被他盯上，我一定会死得悄无声息。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揭露他的罪行，而是看着一个个病人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死去，良心备受折磨。
直到有一天，我在本子上发现了刘大强的名字，他也是孤儿，被院长盯上不奇怪。
但是刘大强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和他已经有了很深的情感羁绊。
很多时候，刘大强会把医院发的水果留起来，然后像献宝一样偷偷拿给我，说张医生，你吃。
我能感受到他待我就像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他女儿死的时候，恰好也是二十几岁。
院长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于是我让刘大强和何佳配合我演了一场戏，揭穿了院长的真面目。
精神病人没有病，被看作正常人的院长却犯了贪病，其实真正的病，在心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坏人终将绳之以法。
20
稍等一下，所以这就是故事的大结局了？
你所代表的视角，就能代表绝对的正义吗？
非常抱歉，我骗了所有人。
21
我刚进入到这个精神病院的第一年，便得了出色医护奖。
院长非常赏识我，于是将我安排在身边带着我不断学习工作。
我从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作为学生，我对我的老师有着绝对的崇拜与尊敬。
突然有一天，他让我将院里所有的孤儿统计出来，分别为他们上人身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医院。
作为经手人，我可以获得一成的报酬。
在万般纠结之下，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坏事做多了是会麻木的，良知是个三角形，镶嵌在我的血肉里一动便痛，可是我不断地折磨它，它便被打磨成为了一个圆形，让我对于良知再没有了感受。
我开始不满自己只有一成的利润，明明我帮他干了那么多事，起码得有五成的利润才行。
当我把这件事与他谈判，却遭到了狠厉的拒绝，并大骂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心中徒生报复，但一直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直到几个月前，我在他的办公室发现了假账本，便想出了一个能够扳倒他的绝妙大计。
本来我并不打算搞得鱼死网破，只是想用知道的东西威胁他，可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居然联合护士长盯上了我。
因为我也是孤儿。
就在我在银行查到自己被上了人身保险的时候，我知道自己遇到了生命危险。
下一个死的会是我。
于是我先下手为强，导演了这一场演出，以受害人的姿态将院长送进了监狱。
22
“张医生，我已经按你的说法和警察讲了作案动机。“
何佳搓着手，眼神飘忽地看着我，身体局促。
“你现在，能让我回家看女儿了吧？“
我在请假单上抬手，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交给了她。
“当然，我说到做到。“
“并且以后我可以让你经常回家看女儿。“
女人千般万般地向我道谢，走出了房门。
我看着她激动的背影，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可下一秒，我的笑容僵住了，门外站着一群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