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宫之中一片灯火通明，映衬着漆黑的夜，显得格外的耀眼，犹如天上的星辰坠落凡尘一般。
我看看着眼前的毒酒毫不犹疑的一饮而尽，我回头看着南宫妖娆一笑道：“你如此对待我莫家之人，必遭天谴！”
“报应吗？朕不怕。”南宫炎冷漠的说道。
南宫炎第一次看见我笑的如此美艳，如此妖娆，亦是最后一次。
十年恩宠，今朝看透。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用半生去争的男人，我不知道值或者不值，我只知道我爱他。也许我就是因为爱，才会太过于在乎，也因为爱才会犯错。我害死李贵人确实罪有应得。可我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爱人，只会在暗地里跟我斗来斗去，可是自从李贵人入宫后我便知道原来南宫炎也会爱人。我承认我不是一位贤德的贵妃，后宫之中死在我手中的佳丽甚多，可是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南宫炎赐死，还害得我莫家满门抄斩。可笑的是，当初我竟然求哥哥保住南宫炎的皇位，尽心尽力的辅佐南宫炎。
毒慢慢地发作了，我看着南宫炎冷漠的看着我，这一刻我竟然不悲不喜。我只想做最后一件事。“南宫炎，宁儿再为你舞上一曲如何？”
南宫炎愣了愣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舞出洛殇，师父教我之时便告诉我，若是临时之前舞上这一曲，可恢复片刻生机，当时我只是笑笑，没想到我真会有用上的一天。从我做了起的手势之时，我便知道我只有这片刻的时光了，脚尖轻点，我轻巧的划出一个如花一般的舞姿。每一次的转身我只想用心记住南宫炎，然后再忘掉，情之一字，太过伤身。莫宁承受不起……
当我最后一次把手递到南宫炎手边，我笑道：“洛殇可美？”
还没等我听到南宫炎的回话，我便感觉到浑身的疼痛。南宫炎，你不既不爱我，又为何会抱着我的尸体哭呢？南宫炎若我不是莫家的嫡女，你会不会不这么对我与我腹中的孩子？也会像你对李贵人那样笑？只是我已经决心下一世不再爱你……
·
当我从痛苦中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我想的那般转世投胎，竟然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女童身上。我从她的记忆中得知，此处是南国的边陲小镇上很少有马车来往。我不知道这里还会不会见到南宫炎。
我曾以为我是做梦，掐了掐自己，可是我看着自己薄弱的身躯，干瘦如柴的手指之时，我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女童。我看了看四周，简陋不堪的房子，到处都显示这里不是莫王府，而是一个贫困的不能再贫困的普通小民的家里。
“阿蛮你终于醒了。”
我猛地被抱了个满怀，凭着本能的记忆我开口道：“娘。”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身上所穿之物并不像是一般的乡野小民，我虽然奇怪却并没有出言相问。
我听着她不停的祷告，不忍打扰，等了半响我忍不住开口道：“娘，现在的皇帝可是南宫烈？”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问，当今圣上自然是南宫烈。”
我的心迥然一痛，我问道：“他今年多大？”
她奇怪的看着我，可还是忍不住说道：“当今圣上今年才十八岁。”
“那娘可知道莫家小姐莫宁。”我问道，莫宁十四岁便入宫，十五岁便成为皇贵妃，此事应该天下皆知。我很好奇，这个世界是不是曾经的我也是存在着。
“人人皆知莫家只有一个少爷，也就是现今的王爷莫风啊！”
我听到这心中痛的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南国，也有一个南宫炎，并且是回到了五年前，为什么却没有我？难道一切只是黄粱一梦？我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当我充分认识到这个家的贫困，就连当初莫府一个下人的伙食都不如，而更加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韩家庶出的女儿生的女儿，也就是韩涛庶出的外孙女，也难怪这身子的娘虽然所穿得衣服不俗，却也改变不了这个家贫困的局面。
莫家一直都是一夫一妻，我很难想象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韩家的一个庶女，竟然会如此贫寒。
莫、韩两家一直是互相仇视，我更难以想象，曾身为莫家的嫡女叫韩家的家主外公的时候是怎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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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如此的匆匆而过，已经整整两年过去，而我守着这个羸弱已经整整两年，两年的时光让我不再去有任何的念想。我习惯了贫穷，习惯了有一个娘亲的疼爱，我自幼母妃去世的便早，多是父王对我多加照顾，后来我十三岁那年父王去世，哥哥莫风世袭了莫家的爵位，人都说长兄如父，用在莫风身上一点不差。我承认我如今接纳了很多东西，强迫着自己去适应了很多东西，唯独不认命。
我竭尽我所能的让这个身体可以丰盈一些，可是在这个家里哪有多于的食物让我丰硕一些，尚能温饱已是实属难得。虽然这个家很贫穷，却也影响不了娘教我和弟弟识字，说来好笑，我前世虽然自幼聪慧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锋芒尽敛，佯装资质平庸，碌碌无为的跟着弟弟一起识文断字。
正在我搓着玉米想的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阿蛮，你娘呢。”
我抬头原来是六嫂，我迎上去甜甜一笑道：“六嫂，娘就在里屋呢你快进去吧。”
六嫂摸了摸我的头，笑盈盈的拉着我的小手进了里屋，她看见坐在炕头上为弟弟缝补衣服的娘，笑道：“馨儿妹子，最近又有什么活没有。”
“原来是六嫂来了，姐姐你快坐下，这几天多亏了你的，只是这工钱。”娘为难的看着六嫂，脸色有点难看。
六嫂毫不在意的说道：“馨儿妹子，别怪六嫂多嘴，我一个寡妇，虽然男人为我留下很多田地，却也大多被亲戚所夺去，我一个寡妇也不求富贵，只求温饱。再者你我情同姐妹，若说起钱，岂不是落了俗气？不如我俩一起做点针线活拿去集市变卖如何？你也知道我这个寡妇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
我看着娘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我想着昨日母亲还在踌躇如何给六嫂钱财。没想到六嫂竟然主动跟娘提这些，娘虽然只是个庶出的小姐，却也是大家闺秀，我看见她抱着六嫂痛哭的样子心下不忍。
娘和六嫂做针线活一直做到爹爹回家，六嫂见爹爹回来便告辞离去。我和弟弟吃了晚饭便都回房睡觉去了。可是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便想去找娘，没等我推开门便听见父亲在房里说道：“馨儿，还是把阿蛮卖了吧。”
我听见父亲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卖？他们要把卖到哪里？青楼吗？还是去卖给别人当丫鬟？亦或者去给别人当童养媳？我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后者还稍微好点，若是前者我宁可一死。
“不，求你不要把阿蛮卖掉，我……我……我可以去求父亲让韵之读书！”
我踩着石头从窗户缝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攥紧了拳头。我从没想到我莫宁竟然会有今日。
“馨儿你别天真了，我们哪次不是备礼而去，又哪次不是被奚落一番，这次你就说我公务繁忙，不能去祝寿了。”
“李超，你……”
我看着有口难言的母亲心里第一次对“父亲”这两个字充满了恨意，可是我又能去恨谁南宫炎亦或是自己……我回到房间就蒙头大睡。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母亲坐上马车准备去京都给外公祝寿。
“阿蛮，你在想什么呢？”看到眼神飘渺的我，母亲忍不住问道。
我看着母亲的脸笑了笑，道：“阿蛮在想今年对外公说什么寿词。”
母亲和蔼的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道：“傻丫头，你说什么外公都会开心的。”
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凉了半拍，也许十岁的阿蛮也许会信这话，可我莫宁绝对不会。我这个庶出的外孙女恐怕说什么都不会让我那外公——韩涛如意吧。母亲本身就是庶出的不被待见的女儿，每年去外公家，即使我再怎么愚笨，也能察觉到那些亲戚耻笑的目光。我虽心里生气，却假装不知，天真浪漫的对那些都叫不出名字的长辈一一问好。今年娘亲备的礼比往年厚了很多，我想之前娘亲和六嫂做针线活挣来的钱，看来都备礼了。虽然家里是越发的清贫了，礼数和面子却是不能失的。想到此处我忽然感觉这个家是如此可悲……
马车渐渐靠近了尚书府，我掀开帘子，远远的看见了一名少年站在门外，他虽年幼，却一派风姿卓越，我笑他小小年纪，便如此少年老成。那少年与我舅舅韩尚武一起收着彩礼，虽然他一直面带微笑彬彬有礼，我总感觉他的眼神冷得让我窒息。我看了看娘，她冲我说到：“那少年就是你韩钰哥哥，你俩差不多大，闲暇之时可以亲近亲近。”
他就是外公的嫡孙韩钰？果真人如其名啊，温文如玉啊，想当年我也只是在远处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人年纪小小霸气外漏。我下了马车牵着弟弟的小手欢快的走到韩尚武身旁和弟弟一同行礼道：“舅舅好，韩钰哥哥好。”
韩尚武冲着娘淡淡一笑道：“这就是韵之吧。”
娘点了点头道：“是……”她犹豫了半天继续道：“我娘可好？”
韩尚武说到：“三娘一直都精神不错。”
娘的眼睛有些闪烁，她笑了笑道：“那就好。韵之也大了我专门领着他见过父亲的。”
韩尚武点了点头道：“可该上学了？”
我看着娘勉强点了点头，硬撤出一个笑容道：“是。”
韩尚武回头看了看韩钰问道：“钰儿可还缺个书童？”
韩钰看了一眼韵之道：“是。”
我看着韩尚武轻描淡写的一笑，道：“那就跟着钰儿一起读书吧。”
娘听到韩尚武的话一愣，也不知她是喜是悲的说道：“韵之还不快谢过舅舅。”
韵之看了看身边的我，又看了看娘，到底也是乖巧懂事，他冲着韩尚武行了一礼道：“谢过舅舅。”
韩尚武满意的捋了捋胡须笑道：“都是自家人还需客套什么。”
我悲凉的想到，都是自家人，这句话亏你说的出口啊！你们日日山珍海味，我们却是三餐不济。况且书童是什么？书童可是家仆啊！可笑的是就算是这样也好过跟着我们三餐不济吧？我不知道娘是不是这次带着弟弟来是不是就奔着这个想法来的。我虽懂她，却也恨她，为什么你不听父亲的话卖掉我？而是选择牺牲弟弟？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做这件事的时候爹爹又是否知道？不管你这样做的目的如何，从今以后你都是我莫宁的家人了，我也甘愿做李阿蛮……我默不吭声的看着韩钰，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弟弟的小手，仿佛这是我最后一次牵着他的手一般。我默默注视着韩钰，他那深邃的眼睛里，倒影着我和弟弟幼小的身影。我勉强一笑，默不作声的牵着弟弟的手走进府里。
看着府里张灯结彩的样子，我深刻的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厌恶热闹，也多么厌恶这种红，每次看到我都会想到我和南宫炎大婚之时……我跟在娘身后走在那红色的地毯上，每一步都让我痛的心碎，我不知是面对即将失去弟弟的心痛还是又想起了我与南宫炎的往事。
正当我停留在自己的思绪之时，韵之忽然拽了拽我的小声说到：“姐，韵之不想离开。”
韵之年幼无知的话，让我更加的痛心疾首，莫宁啊莫宁枉你一代天之骄女，你又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韵之小声的话娘好似没听见韵之的话一般，她小声嘱咐说到：“一会见了外公可不要忘了说寿词。”
我和韵之点了点头，一同说到：“是。”
不一会我和韵之跟着娘走到了主厅，冲着坐在首位的韩涛行礼道：“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韩涛点了点头，满意的笑了笑到：“这就是馨儿的两个孩子？”
娘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是。”
“刚才听了尚武的话说韵之给玉儿做书童了是吗？”
娘听了紧张的回道：“是。”
“韵之才八岁吧。”韩涛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
娘听到韩涛的话，黯然的低下了头道：“是。”
我看着娘黯然的眼神，不禁脱口而出：“韵之虽然才八岁，但自幼聪慧，绝不会拖韩钰表哥的后腿。”
韩涛看着我轻轻地哼了一声笑道：“哦，馨儿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女儿呢！”
听了韩涛的话，我身上顿出了一身冷汗，我是怎么了，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口。他韩涛是什么人物，就算是南宫炎都要礼让三分，万一触怒了韩涛，我和弟弟包括娘亲，如何能平安的走出韩府？
看着韩涛不怒而威的表情，母亲急忙拉着我的手跪下，恭敬的道：“阿蛮还小，不懂规矩，都怪女儿管教不严，还请父亲责罚！”
我看着韩涛的表情，意外的发现站在韩涛身旁的韩钰冲着我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其实我也不确信他是不是帮我，如果人生是一次豪赌的话，这无疑是我重生之后的第一次豪赌，我也不随着母亲跪下，直直的看着韩涛道：“外公贵为刑部尚书，凡是是不是以理为先？”
韩涛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道：“你说说看。”
“外公用刑无外乎，遵循着理字罢了，不知阿蛮说的对不对？”其实我说的话完全是韩涛晚年曾经说过的话，也不知道说出去会不会有影响，可是既然这个时间已经没有莫宁的存在了，那么我说出这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为何不是法字？”韩涛好笑的问道。
“吾帝自登基以来都以仁德治国，所颁布的每条法令都是讲究一‘仁’字，而以理为先何尝不是一‘仁’字？”我直视着韩涛毫无畏惧，我知道这句话绝对符合他的心意。
就在这时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掌声，我回头一看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若无旁人的走到大厅，其实不管他站得多远，我都会把他一眼认出，我发觉自己这两年是多么可笑，不管是他得一颦一笑，还是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没忘。南宫炎忘记你只是徒劳吗？
我看着南宫炎笑道：“我倒是不知道韩爱卿有着这么一个宝贝孙女。”
等着走进韩涛看到南宫炎男子，惊呼道：“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涛的话刚一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除了南宫炎本人都跪了下来。
我心中微微不屑，韩涛你早前就派韩尚武和韩钰站在门前迎客，不就是知道南宫炎要来，你这般做戏又是给谁看？
南宫炎看着韩涛皱了皱头道：“朕，从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还不快快起来。”
“谢万岁。”
我缓缓抬头，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南宫炎，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南宫炎，除了哥哥我我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美的男子，若用惊艳一词在他身上恐怕都是亵渎了他吧。少时那班惊艳至今难忘……我看着南宫炎看着我的方向眉峰一簇，我慌张地低下头，隐隐的听见一声轻笑。我知道我的脸肯定红了，还如初见他时的那般心动，脸上滚烫的温度，让我内心十分不安。我是否还爱着你，南宫炎……
南宫炎转身坐在主座，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韩涛，轻笑到：“今日是爱卿的生日吧。”
“是。”
“来人赐座。”
“谢圣上。”韩涛诚惶诚恐的坐了下去。
“开席吧。”南宫炎挥了挥手。
我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爱与不爱都没有了关系不是吗？至少我这一世都只愿做路人，不想再与南宫炎有任何的牵扯。更何况我还有这样的一个出身，恐怕去做南宫炎身边的一个才人都不够格，我心中冷笑道。我看了看不远处的韵之，其实弟弟不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松了一口气吧，毕竟成为家仆就注定就要去辅佐韩钰了，我不想弟弟在朝堂之上有多大的作为。至少我知道韩家五年之后必败无疑，南宫炎怎么可能对四大世家的人手下留情？对莫家如此，他韩家又怎么会好过？我不想弟弟有任何闪失，我想我终究只是个俗人罢了。
韩涛今日看上去和南宫炎相谈甚欢，我看了看韵之，偷偷递给他一个眼神就溜出了客厅。这太过热闹的始终不符合我的性子呢。更何况还有南宫炎在那……我走在回廊上，看着眼前碧波荡漾的湖水，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出奇的轻松。
“你在看什么。”
我听到声音惊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韩钰立在我身旁。我冲他做了万福，谢道：“多谢韩钰表哥提点。”
韩钰看着我轻笑道：“我没想到你竟会懂我的意思。”
我佯装不解道：“表哥不是说要收我弟弟做书童吗？”
他愣住的眼神，让我心里一阵轻快，他喃喃道：“我怎么指望一个十岁的女童去懂我。”
我看着他要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韩钰表哥也不过十三岁吧。”
他脚步一顿，继而走远了。
我看着那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蛮，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还不快回去，外公说要见你。”娘拉住我的小手忍不住嗔怪道。
“知道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忽然有一阵不安。我跟着娘身后缓缓进入了韩涛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进入韩涛的书房。看着旁边书柜上令郎满目的书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从没想过韩涛这个满肚子充满阴谋的韩尚书的书房倒是和普通书生一样，充斥着书生意气。想来觉着可笑，他韩涛毕竟也是一名文官。
“阿蛮。”
我一进门就听见韩涛叫我，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在。”
“你可愿意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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