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离重新接过梁晗手里的合同，面色依旧淡淡，并没有什么波动，语气接近公式化的温和，专业理智。
“虽然没有将霍城送进监狱，有些可惜，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总也醒了过来，我和墨辰先收些利息，剩下的，顾总有兴致可以再和他玩玩。”
墨辰语气也多了些冷意，讥诮开口：“呵！送他进牢子才是便宜他了，霍城这人作恶多端，脑子跟正常人不同，蹲几年局子再把他放出来，对他来说不疼不痒。”
霍城所作所为，狠厉恶毒，他们绝不可能让他好好活着！
“他不是喜欢在精神上折磨人？看人在他面前崩溃？玩心理战，老顾玩这个时，他还穿着尿裤吧？”
阴阳怪气，打击人，这事可是顾祈晟的强项，他和韩离两个人还是不班门弄斧了，来日方长，以后他们有的是机会跟霍城慢慢玩。
梁晗眼眶隐隐发热，她从未想过放过霍城，可还没动手，已经有人帮她报了这仇。
她何德何能。
她不是那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能扯上关系的，也就墨辰，和韩离，是实打实的没什么交集，哪怕到现在，韩离也是客客气气的叫她梁小姐。
他们没必要，也没这个责任，去帮她出头，去一次又一次的得罪人，去陷入险境。
他们这么做，从来看的不是她的面子。
因为顾祈晟，她才有这一切。
韩离将合同收好：“顾总这边，我和墨辰两人顾不上，梁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给我发消息。”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双狭长的眸子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她：“梁小姐，你应该还不知道，梁老爷子后期病重，顾总花重金请了国外一位教授，当年，梁老爷子就住在这间医院。”
墨辰没有想到，韩离竟然会主动提起老爷子，下意识紧张起来，身子绷紧，看向梁晗的眼神有些担心。
她和老顾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跟梁远山脱不了干系，之前，韩离三令五申，告诉他一定不能提梁远山的事，可没想到，现在先提这事的，竟然也是韩离。
但很快，墨辰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被撕扯到这地步，也不会更坏了。
这时候，反而是把事情全部摊开来说的最佳时期。
“这处医院是老顾的私产，是为了梁老爷子买下来的，当年，老爷子就住在那。”墨辰用手指了一个大概的方位。
梁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等看到楼位置时，忽然涌上一股亲切来。
那栋平平无奇的高楼，似乎因为爷爷曾经住过，而莫名多了一层熟悉的滤镜。
“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梁晗声音哽咽。
并不是伤心，而是忽然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去怪顾祈晟，比起她这个不称职的孙女，顾祈晟这个孙女婿远远做的要比她多得多。
对于梁晗的这个问题，墨辰并不能回答什么，只能求救一般看了一眼旁边的韩离。
而韩离也并没有让他失望，淡定开口：“当年，是老爷子主动要求，别把他病重的消息告诉你，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剩梁小姐你了。”
墨辰轻轻推了梁晗一把，语气难得有些怜惜：“去看看吧，当年你没来得及见老爷子最后一面，如今也算是弥补一些缺憾。”
梁晗泪流满面，难得的情绪外放，直到如今，她才静下来，真真切切的面对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
韩离不忍心看，眸色微动，也放缓了声调，温声安抚：“去看看吧，顾总这边，我们会守着，不会有事。”
梁晗擦了擦眼泪，往那栋高楼过去，韩离打了招呼，她一路过去畅通无阻。
顶楼一层只有零星两三个房间，其余摆满了盆栽假山，装修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梁晗进了病房，这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但里边的摆件以及生活痕迹并没有被扫除，桌上摆着的纸笔，放在一旁煮茶的茶壶，还有地上摆放整齐的拖鞋。
梁晗甚至恍惚间觉得爷爷还住在这里，从没有走过，他只是出去遛个弯，或许半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在门口，笑的一脸慈祥。
她总觉得时间还长，一切都来得及，她把爷爷排在了所有事的后面，如今想想，在最后一段日子，她甚至都没来见过爷爷几面。
梁晗捂着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凭什么怪顾祈晟？她又有什么资格怪顾祈晟，他明明做的比她好千倍百倍，已经仁至义尽，亏欠爷爷的，对不起爷爷的，从来都是她这个不孝孙女……
她甚至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梁晗泣不成声，恍惚间一偏头，泪眼婆娑之间，门边忽然多了个老人。
她愣住，放在身侧的手微颤，眼泪夺眶而出。
爷爷？
可下一秒，理智回笼，她垂下视线。
爷爷已经去世，不存在任何误会。
再抬眸时，视线清晰起来。
门口确实有人，白发苍苍，身形也跟爷爷相似，但确实不是爷爷。
“您是？”
出现在门口的老人倒是先友好的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怀念之色：“像……真像……”
他的话没头没尾，梁晗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头。
她这神态总算让老人回过神来，开始做自我介绍：“小姑娘是梁先生的孙女吧？我是梁先生的主治医生龙洪。”
他这么一说，梁晗才明白过来，连忙上前问好。
龙功眯了眯眼睛，打量了梁晗许久，最终忍不住喟叹：“小姑娘你跟远山简直一模一样，远远的，我就认出来了。”
这祖孙两个身上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辨识性极强。
梁晗笑笑：“我从小被爷爷带大，是爷爷一手教导出来的。”
龙洪摇摇头，爽朗笑出声：“怪不得怪不得，你爷爷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老头子我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梁晗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却陡然间有些心酸，爷爷性子一向内敛沉稳，要不是真寂寞了，绝不会不厌其烦的跟外人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