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琼华身上的嫁衣已经被血染透,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偏生脸色苍白如纸,衬得侬丽的五官越发艳丽如妖,“你口口声声为我好,就是夺我灵根,害死我母亲,命下人百般折磨于我,这些我无力抵抗,便都忍了,你在玄天宗如鱼得水,享受千般宠爱,我自知无力回天,也已经认命,可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陆家那个痴呆残废,生性残暴,偏又受宠,每年院子里死去的丫鬟不计其数,是你在父亲面前,要我应这桩婚约,师琼音,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把我害到如今地步还不够,还要将我推向那样一个火坑?”
师琼华是真的不明白,她恨师琼音入骨,是因为她偷她的灵根,享受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还百般折磨于她,可事实上,年幼之时,她们虽然一个为嫡长,一个为庶出,可只有在测试灵根的时候,师琼华才见了师琼音第一面。
她母亲虽然是正头娘子,可生性宽和,对一个婢女所生的庶女,按照一应庶出的份例照顾着也就是了,甚至师琼音小时候体弱多病,她母亲还为此费心劳神,直到她感知到自己的灵根生长在了师琼音的体内,她才真正的看见师琼音这个庶出的妹妹。
说到底,她与她并无太大的恩怨,可师琼音害她至此,甚至对她多加照拂的正室夫人下此毒手,师琼华难以理解,她满心怨愤,看着高台之上被众人簇拥着的师琼音,眸中的怨恨几乎要化作实质。
姚依白理清这两姐妹之间的恩怨,并不意外师琼音的狠辣心肠,只是小小年纪,哪里会有这样灵根互换的手段?
联想到自从月潭边一事后越发不对劲的文竹,姚依白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在师琼音身上。
“琼音师妹,你迟迟不愿起誓,莫非是心虚?”
师琼音眸光中的冷意厚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抬起眸子,看向不远处的姚依白和师琼华,顶着周边弟子惊疑不定的目光,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什么时候,我玄天宗弟子的清白名声,要靠向天道起誓来证明了?”
“不过区区炼气期,竟敢这般污蔑我玄天宗弟子,当真是好胆量啊!”
姚依白循声望去,一道灰色的身影腾空而下,须臾几步便从遥远的天边跃到了山门前。
“师兄,哪怕是你不喜欢琼音,她也毕竟是我玄天宗的弟子,如今这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也忍得下去?”
苍翼似笑非笑,冷眼看着台阶之下的红衣女子,抬手就是一道雷霆之力,“哪里来的落魄户,竟敢污了我玄天宗的地?”
姚依白挡在师琼华身前,素手一拂,淡金色的灵力在空中漾起涟漪,柔柔打散那道雷霆之力。
“你——”
苍翼瞳孔骤缩,像是没想到自己元婴八阶的修为使出去的半掌能被一个金丹三阶的弟子轻而易举的化解。
“苍翼,你莫不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听不清也看不清这其中原由?”
苍玄深深的锁着眉头,带着愠怒之意的深沉面色叫众弟子心中一颤,如此毫不客气的话语落在苍翼长老的耳朵里也是悚然一惊。
这位玄天宗向来温和稳重的掌门,少有见这样隐忍发怒的时候。
苍翼再看那红衣女子跟前站着的人影,顿时明白过来是自己操之过急,险些动了那苍玄老儿的爱爱徒,也难怪他会动怒。
只是此事涉及到师琼音,还有那藏于宿月森林月潭底下的遍地灵宝,为图大业,哪怕是知道师琼音此人阴险狡诈不可重用,他也不得不冒险,在苍玄的眼皮子底下护一护。
虽然那一击没有如愿落在师琼华身上,而是被那个叫林之柔的弟子,也就是苍玄的爱徒挡下,还因此惹怒了苍玄,苍翼深吸一口气,此事,也算是没有转圜之地了。
师琼音这个时候才隐秘的觉察出一点恐慌,她抬眼看向一旁的苍翼,就见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里一片灰败之意,师琼音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她呼吸不稳,抬眸看向师琼华和姚依白的眸光就越发阴狠毒辣。
都怪她!
师琼华站立不稳,扶着石柱的手臂微微颤抖,但她却觉得此时此刻,大抵是她这须臾百年的人生中最痛快的时候,因为师琼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怨毒,她就越觉得快意,同时更有一种愤懑和隐忍百年堆积得越发蓬勃的怒意。
师琼音有如今的地位,有如今的修为,得到玄天宗如此多天之骄子的维护,靠的是什么?
是她的灵根!是她师琼华的灵根!
师琼音如今的这些,原本都该是属于师琼华的!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胸腔里发出一阵一阵的闷笑,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那根斑驳杂乱的灵根处催发出来,被她满腔的欲念和愤懑激发得瞬间汹涌迸发,可下一秒,染血手腕忽然传来一阵熨帖的冰凉。
漫上血丝的眸子仔细去盯面前的人,那人有着一副冰肌玉骨的好容貌,身量纤纤,风姿无双,此时此刻那洁白的衣袖染了血,毫不顾忌的轻轻圈住了她的手腕。
“事已至此,师琼音行迹败露,不论是天道还是我玄天宗,都会给她应有的惩罚,至于她体内不属于她的灵根,等事情了结,自然会回到你体内。”
“师琼华,天道公正,自会还你公道。”
天道,师琼华在唇齿间将这两个字仔细咂摸了一会儿,末了,忍不住发笑。
天道真的公正吗?这百年间躲在一隅小院苟延残喘的时候,看着母亲的病体无能为力的时候,在角落里看着前脚刚拒绝她求医的父亲,后脚便将她求之不得的丹药充作搭头随意塞到师琼音送东西的玄天宗弟子怀中,那一点丹药,能救她母亲的命,可那个伪善的男人不愿意给她,只因为师琼音明里暗里的指示!
她无数次乞求天道为她做主,可实际上,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过后,她已经不抱期望了,哪怕是方才以自己的这条残命起誓,对于天道,她是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因此才能说得那样决绝。
可现在有人同她说,天道会还她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