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旭看着对面那双清冷寒凉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楞。
程姝毓以往不是没有因为林怀玉的事同温子旭争执过,但就是最愤怒的时候原身仍旧谨记着天家的礼仪和气度,说过最重的话也只是说他太过分,提醒他不要逾矩,她以为自己的忍让能换来想要的结果,却不想只是给了人得寸进尺的机会。
温子旭一步步试探,程姝毓一步步妥协,到最后他一个翰林院的正七品编修,温家那一双夫妻,能直呼当朝一品公主的名姓,能不用通报闯进她的公主府,挥霍着她一品公主的俸禄,言语贬斥她行动上冷落她,将向来恣意洒脱的姝毓公主,逼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这些,温子旭比任何人都清楚,原身待他的心意,原身付出的所有,他作为受益的那一个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但他厌烦程姝毓,憎恨她擅作主张,害得他不能给林怀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作为一个男人,当朝嫡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养着他一大家子,要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他又是享受的,他看惯了双充满恋慕和爱意的眸子,可今日对上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光,竟然有一丝恐慌。
所以哪怕姚依白说话毫不客气,直言他蠢笨无脑,温子旭虽然生气,但也还是强忍着怒火,稍稍缓和了语气:“公主,我与云桃姑娘并未在背后议论你什么,只是你我夫妻,你让我在花厅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这说出去,必然会传出些闲话,说你摆公主的架子,”
“你虽然并未进院门,但确实是带着人在偏院门口意图进去,你是公主,身边跟着的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气势自然更足一些,偏院守着的那些人都是听我吩咐行事,不许任何人进去叨扰怀玉,这一来二去起了冲突,怀玉体弱,本就听不得这些吵闹,自然……”
听听,姚依白态度强硬,言语间像是要和他一刀两断再不来往的意思,温子旭就急了,这番话虽然是解释,可明明白白的就是说她摆公主的架子,欺凌他温府的下人,惊吓到了林怀玉。
“既然你那位林姑娘这般体弱,不如我请宫中的太医去给她瞧瞧?”
姚依白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容一派和婉:“这么养着一年还不见好转,必然是这京城中的大夫医治不了林姑娘的病,”
说着,不顾温子旭骤然变化的神色,姚依白吩咐云燕:“拿上我的牌子,去太医院里将李太医王太医等一众名手都请到温府里来。”
云燕应声,“是,公主。”
“不可!”温子旭彻底急了,“怀玉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就请得动王太医李太医这样的名手?”
姚依白眸光微深,笑得意味深长:“有本宫在,多大的名手都能请得,温子旭,你不想你那林姑娘快快好起来么?”
“还是说,”她扬了扬眉,唇角弧度不变,声音陡然转沉,“你在害怕什么?”
原身和温子旭成亲一年,那位林姑娘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整整一年不曾露面于人前,怎么想怎么可疑。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人站在面前,但温子旭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面上也带了十分的冷凝,“公主,微臣并非害怕,但你这样大的阵仗,微臣府邸太小,恐怕是迎接不了太医院的大人,”
“怀玉的病我已经找了合适的大夫看,不劳公主费心,此番是子旭冒昧了,我府中还有些公事,就不打扰公主了。”
他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也满身冷意拂袖而去。
但他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藏得极深的秘密被戳中的慌乱。
姚依白若有所思,那位住在偏院的林姑娘是在半年后才在人前露面的,戴着白纱,隐约能看到一双水灵的眸子,弱柳扶风,温顺的跟在温子旭身后。
昨天原身也不是突发奇想要去偏院看林怀玉,只是她去看传闻生病的温母,却发现温母的精神头很好,往常一见到她就摆起婆婆的架子,昨日却说不了两句话就要睡下,神色间还有些不耐和慌乱,像是极力隐藏着什么。
她带着人出去,看见丫鬟急匆匆的拉着城里的大夫往偏院跑,这才起了要去偏院看看的心思。
还有方才,她一说要请太医去温府看林怀玉,温子旭骤然变换的脸色,极力隐藏还是透露出来的一丝惊怒。
前世原身被温子旭找上门来的一顿斥责弄得心中郁郁,早就忘了昨日在温府察觉到的不对劲,但姚依白不会忘记,原身和温子旭在山庄下相守的一个月确实是真,温子旭为何会矢口否认,又为何在原身提起的时候露出嫌恶和不耐的神情,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公主,云桃想见您。”
一道女声打断了姚依白的思绪,她回过神,就见云燕面带担忧的看着她。
姚依白眸光深处划过一丝冷芒,想也不想就道,“不见了,发买了吧。”
云桃背后议论她的品性,寻常言语间皆维护温子旭,身为她的侍女,早有异心,已是大过,姚依白也不愿意留她在身边。
云燕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在心中长舒一口气,眼眶也有些热了,这才是她家张扬肆意的姝毓公主啊。
“奴婢遵命。”
云桃这个丫鬟不是姚依白从宫中带来的,而是温子旭在路边救下的卖身葬父的孤女,原身为了讨好温子旭,也看出了云桃待温子旭的心思,便主动将人留在身边看住,答应她日后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谁曾想就算是这样,也没能阻止她往温子旭的床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