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冲着那几个农户吼了一嗓子。
眼睛和声音里，仿佛都染上了血色。
那几个农户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他们是受雇跟随进山的，自然一切听郭三和程清的。
一听这话，几个人便着急忙慌地开始找麻绳。
幸而他们带了绳索上山。
其中一个瘦一些的，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的农户站出来，将绳索的一头拴在自己的身上。
另外几个农户，拽着绳索的另一头。
那农户顺着山坳，便往下爬去。
山坳有几米深，直接跳下来，就算侥幸不摔伤，也不可能救人上去。
只能借用绳索。
农户顺着绳索，很快降到山坳的底部。
幸而最近大旱，山坳中没有水，只有一些不起眼的碎石和一大堆枯草落叶。
程清趴在一大堆枯草落叶上面，面朝下，看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农户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眼便看见，程清的腿和胳膊上，都有大片大片的划痕和血迹。
他有些担忧，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程清的胳膊。
“程姑娘——”
“程姑娘——”
程清啪的一下滚落山坳后，整个人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乎都没怎么感觉到疼痛，人就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浮浮沉沉多久，只觉得身子好像一叶扁舟，在大海里晃来晃去，落不到实处。
那种强烈的失重和眩晕感，都快让程清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她强忍着难受，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厉害。
身上软绵绵的，似乎连睁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
“程姑娘，醒一醒，醒一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大片漆黑之中，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遥远的黑天那边传来。
好像是有人在喊她。
紧接着，似乎又有人推了推她。
又把什么东西，拴在了她的身上。
程清脑子不太清楚，混混沌沌的，便感觉到，一股更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她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
难不成，是魂魄离体吗？
程清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下一秒，她就听到更多人的喊声。
“程姑娘，醒一醒啊！”
“程姑娘，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姑娘，程姑娘——”
一群人，七嘴八舌全在喊她。
那声音吵得程清头疼。
不知道从哪里生来一股力气。
她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来。
日光瞬间闯进来，刺得她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旁边的人，却都看见了这一幕。
声音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程姑娘，你醒了？”
“程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有哪里疼啊？”
程清听出来，那里面有郭三的声音，她勉强地睁开眼，便对上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郭三和那几个农户，以及一些衙役们，全都围着程清，似乎都很关切。
在那一片人群中，程清看见了站在最后面的宁月龄。
她抱着胳膊，站在最后面，小脸漆黑，似乎看见她醒过来，很是不痛快。
大约是觉得，程清现在脑子不太清醒，旁人也看不见，她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程清眼珠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才逐渐恢复焦距似的，落在郭三的脸上。
“程姑娘？”
郭三顿时紧张起来。
程清动了动嘴角，“我……”
声音沙哑得厉害。
好像是砂石互相摩擦出来的声音。
郭三瞬间反应过来，急吼吼地向农户伸出手，“快，水囊！”
农户立即将随身携带的水囊取下来，递给郭三。
郭三连忙打开上面的木塞，将水囊凑到程清嘴边，“程姑娘，先喝点水，不能喝太多，先喝一口缓一缓。”
程清身子还不太能动，但脑子已经恢复清明。
她配合地，喝了一小口，干涸的大地终于得到滋润般，她长呼一口气，再次开口。
声音虽然还有点沙哑，但已然好了许多。
“我，我没事……”
郭三一听这三个字，眼睛都红了，“程姑娘，真是吓死我了！您，您不应该这样的！要是您出什么事儿，我回去怎么跟师父和陆大哥交代啊？”
程清缓缓地动了动胳膊，扯出一抹笑，“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就是一下子摔蒙了，其实伤得不厉害。”
程清自己也懂点医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鼠。
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儿，又晃了晃自己的脖子。
除了一些滚落时的擦伤外，骨头都没事儿。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腹，捏了捏自己的后脑勺。
内脏感觉不到疼，她也没有任何内出血或是颅底出血的症状。
最初的晕眩缓过来后，现在已经清明不少。
应该没多大问题。
郭三看出来，程清是在检查自己的身体，在旁边看着，不敢多说。
过了一会儿，程清停下来，对他安抚地一笑，“真没事，看来我还挺幸运的，都是一些皮肉伤。”
郭三缺还是不放心，主动拉过程清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从脉象上来看，也算平稳。
郭三这才放下心来，劫后余生般，整个人差点喜极而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姑娘，你都不知道，我方才都快被你吓死了！”
方才瞧见程清趴在山坳里，一动不动，下去的农户喊了她好几声，又将绳索拴在她的腰上，她都没反应。
郭三一颗心都快凉了。
幸而，把人拉上来后，看见程清还活着。
不然，他现在都没办法好好地坐在这了。
程清闻言，有些尴尬，“我就是摔晕了。”
郭三闻言，深吸一口气，踉跄地站起来，对程清拱手作揖，深深拜三拜，“程姑娘，今日真是多谢您出手相救，若不是您，我只怕已经去见阎王了，从今日起，您就是我郭三的救命恩人！”
郭三也是个聪明人。
从他被农户扶起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若不是程清拉了他一把，又在关键时刻推开他，只是让他肩膀撞到树干上，依照他摔下来的路线，十之八九要一头撞在那大石头上。
那种力度之下，一头撞上去，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一个强壮的野猪，也只有死的份儿。
若不是程清推开他，众人现在真的可以给他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