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妈妈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恨恨的咬着牙，又对着我脸扇了一耳光。
我呆呆地偏过头去，闭上眼。
以前的种种一切，浮上心头。
「我们家要二胎，就是想要儿女双全嘛！可不是注重男孩哦！」
「你一个女孩子。读书再好有什么用？将来都是要嫁人的！」
「你敢肖想你弟的东西？」
……爸爸妈妈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对我很好。
妈妈从初中开始就教我护肤知识，给我买水乳。
爸爸也鼓励妈妈给我买很多小裙子。
我曾经以为这是他们爱我的标志。
而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嫁出去的手段罢了。
可是弟弟呢？
弟弟天生不用为了取悦别人而打扮。
弟弟学习不好，但家里的家产都是弟弟的。
弟弟不用努力，车给他买了，房子过继给他了。爸妈已经给他打点好了一切。
而我，什么都没有。
他们从始至终，就把我当外人防备着。
8
想到了这些，我苦笑道。
「要是我现在答应结婚了，你们能把这套房子给我过继给我吗？」
「这，这……」爸爸口吃起来。
「你到时候都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有要房子的道理？」
果然。
得到了现实的答案。我轻笑起来。
「爸爸妈妈，我不想多说什么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不孝，可是我从小到大，除了结婚以外，哪一点没有让你们满意过？」我的声音呕哑，难听。
「妈。我大学实习，第一次发工资。我给您买了金项链。您高兴的连发三条朋友圈，现在还一直带在脖子上。」
「您不太会玩网，也不太会发短视频。你只是让弟弟教一下，弟弟就嫌您烦。」
「是我，手把手教您怎么玩网，怎么剪辑短视频。您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我翻来覆去的告诉您，足足教了有一个月。」
「过年，你们的新衣服，羽绒服，我回回都挂念在心上。每年都要送你们小礼物。」
「可是我弟呢？我弟从小到大有给你们买过一样东西吗？」
「没有。」
妈妈羞愧地低下了头，掉下了眼泪。
父亲的面容松动了。
「可即使这样，弟弟也能得到你们所有的爱护，你们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弟弟。」
「我现在明白了，你们对弟弟的爱才是真正无条件的。口口声声说了这么多年不重男轻女，拼命掩饰很累吧？」
「其实你们根本不需要我。说着想要儿女双全。如果你们第一胎是男孩的话，也根本不会再生一个我。」
我吐出一口浊气，笑得嘲讽。
「婚我打死也不可能结。这个房子我也不住了。」
「是你们先逼我的，居然一直把我当外人看，那就一刀两断吧。」
「之前给你们带来的麻烦，很抱歉，欠你们的钱，会一点点还回去的。」
我深深地对他们鞠了一躬。
9
爸爸的脸色变成了青灰色，极其难看。
「嗯，这可是你说的。」
他反复地咀嚼这句话。
「这可是你说的。」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哪天在外面又受了委屈夹着尾巴往家里跑！」
「我不会忘记的。」
而当我看向妈妈，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避过了我的目光。
「谁让你惹你爸生气呢。」母亲喃喃。
我笑了，对着妈妈说。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吗？」
「当一个窝囊，做不了主，什么事情都要以丈夫为准的女人。」
「我这辈子不会去当，也不屑于去当。」
爸爸披上了外套：「再废话抽烂你的嘴。」
「滚出来，现在跟我去机构，退钱。」
「学费是我给你交的，现在就把学费给我吐出来！」
我就知道，当一切变得歇斯底里时，爸爸就会去找外人，一起挟持我。
他看着我，看着我踟蹰了一下，他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得意。
他知道考博对我很重要，他也知道我不会放弃考博。
他好像拿捏我命门了一般。
他在等我服软。
我回避过他的目光，避免跟他肢体接触。
「没必要在我老师面前闹事。这书我不念了，我自己退。」
父亲差点把下嘴唇咬烂。
「你不念书了是吧？这就是你从小到大的坚持？狗屁！一文不值！」
我当他空气，继续往前走。
「你现在身上还有钱没？」父亲强行，几乎是蛮横的，拽着我的肩膀。
「你有个卡里，是不是有从小到大的压岁钱？」
「那都是亲戚看在你爹妈的面子上给你的，归根到底那是我们的钱！！！现在，把钱还给我们！！！」
连我最后一点储蓄都要拿走，他是真的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还是冲到房间，一把把银行卡扔在地上。
「这是你们小时候给我办的卡，密码我一直没动。」
「咱们现在，真的两清了。」
去往机构的路上，我边走路边联系闺蜜，想在她家借住两天。
而她问起我的情况，我只是说。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10
退学手续已经办了。
我的老师极力地劝说我：「琪琪，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到眼里。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真的舍得功亏一篑吗？」
可她看到我父母脸色铁青，我沉默不语的样子。
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只是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
「要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啊！」
我拍了拍老师的手，干涸的眼睛，再一次流出泪来。
老师都比我家人要对我好……
我把钱还给了父母。
「我今天晚上住朋友家，再给我一天时间，我收拾行李。」
我扭头对他们说。
妈妈心疼地抽气：「琪琪，别置气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粪坑炸了，也比一直生活在屎里好。」
这是我今天说的最难听的话。
爸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重复那句：「滚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我几乎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
我来到了我的闺蜜家。
她知道我要来，提早点好了外卖，是我最喜欢的烧烤。
我们烧烤就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聊着。
她说：「你跟家里人怎么了？跟我说说，两个人一起分摊的话，难受就减一半了。」
听到友人的关怀，我轻松的哭了，卸下了一身防备。
我抽噎着，跟她说今天的遭遇。
这个世界真是荒诞。
一直引以为傲的爱，只不过是父母为了挣面子挣的工具。
当他们需要儿女双全其乐融融时，我得在他的怀里开心大笑；当他们需要我好好学习时，我变成了他们朋友圈里的奖状；可当他们需要儿孙满堂时，结婚生子就成了我逃不掉的宿命。
我是他们得意圆满人生的一块重要的标志。
可我一直只是标志而已。
我不是个人。
他们能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从来不在乎我的喜好。变态的打压我的感受。
我抽泣着，娓娓道来。
她沉默了，过了一刻，她才说。
「太惨了姐，你今后打算怎么样？」
「一切从头再来呗。」我惨笑。
「不要灰心丧气。你这么多年遨游知识海洋。即使暂时不考博，硕士的学位也是很有含金量的。」
「这样，我认识一个有钱阿姨。她正在给他小孩找家教，工资开的特别高，但是阿姨条件也高。要本科985，连上研究生那种。」
「我是没指望了，但是真的感觉你挺合适的。要试试吗？」
「真的太感谢了。」我一撂筷子：「非常需要，现在什么挣钱我就干什么。」
11
靠谱的闺蜜帮我牵了线。
那个阿姨跟我短暂面试了一下，对我各方面都很满意。
当即拍板，敲定我每周日来给他儿子上课。
只是……我最后唯唯诺诺的，提出了一个条件。
「阿姨，我半个月的工资能提前预付吗？」
「实在抱歉，我最近有一些困难……」
阿姨听我讲了一番话，怜惜的叹一口气。敲定了。
「我预付你一个月的，要是你上的好，还有红包。」
我又一次眼眶湿润，给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找房子，附近的房价很贵。我想着我将来考博所要用的费用，还有学费，生活费，甚至科研费……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攒最多的钱。所以就要把我的支出压到最低。
我对比再三，找了一个地段较好的半地下室，草草的住下，又在招聘家教的网站上到处发自己简历。
就这样，先敲定每周教5家孩子。再去机构当老师，深夜还要复习考博士的内容。
我每天奔波在各色公交车上，扶着扶手，一靠栏杆就能睡着。
冬天，我舍不得买取暖设备的支出，也舍不得电费。只能缩在冰冷的被窝里，来回给取暖袋灌热水。
以至于手长出了冻疮。
经历着这些前所未有经历过的苦难。我反而能更加冷静地审视自己。
我看着镜子中，愈加坚韧的身影。
苦又怎么样，我现在不依靠别人养活，我是自由的。
与此同时，我的教学能力得到了学生的肯定。那位阿姨把我介绍给了我学生的其他同学，来找我补课的人络绎不绝。
我干脆租了场地，开了一家补课班。收入更多了，也不用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好歹，现在去吃盖饭都能多加一个肉菜。
同时考博也势如破竹，报考，单考，面试……
我把我的安排放到最满，生活的节奏紧锣密鼓。
时间飞一般的流逝。我的成长，进步，也随着时间一起飞速。
在就那间半地下室，我收到了北大博士录取的通知书。
我喜极而泣。
虽然耽误了一年，但我对我的结果依然非常满意。
我带过的学生，家长，知道这条消息之后，通通给我发来贺电。
我收拾行囊，承载着别人的爱与希望。离开了这座先是保护我，后是试图锁住我的城市。
我到了首都，在院校里。
我认识了很多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交了很多好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互相探讨专业知识，生活其乐融融。
而面对事业，我也是持续发力。加上过硬的专业素养与持之以恒的毅力。经过学长的举荐，我成功进了专业对口的科研所。
我的梦想，已经完成一半了。
科研所的工作并不轻松，每天手头的事务忙不过来，我却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这是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我也知道，再没有人用爱的名义绑架我。我可以轻松的，沉浸的投入研究。
12
七年之后，由我所带领的医药小组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抗癌药物中有一种叫做AMAF的有效物质，极难提取，所以连带着该药物也价格昂贵。
我们经过无数次的研究，发现了新的方式提取这种AMAF的方法，效率高，提取率又大。
经过这种方式的运用，让这副曾经被誉为天价药剂的价格缩减了90%！
无数的癌症患者给我送来锦旗，他们站在科研院前，大声欢呼着我的名字。
我听着众人对我的欢呼，用颤抖的手擦去脸上的热泪。
我不是谁的妻子，我是温院士，为人民谋福利，被人民高高举起的的院士。
我实现了我儿时的梦想。
经过这一项发明，我获得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奖项，奖金。
而在这时，我的妈妈联系我。
爸爸心脏病复发了，让我过去看看他。
八年了。
我对着手机苦笑。
哪怕过去八年，当初和父母断绝关系的那一晚，还是历历在目。
有时梦到这个场景，我醒来之后，还是会全身发抖。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爱过我的。
只不过，这样的爱，犹如在荷叶上的一滴露珠。太阳一出来，就蒸发干了。
露珠的体量是永远也无法和溪流比较的。
即使这么想着，我还是出发了。
一些恩怨，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13
我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他们的城市，赶到了病房。
一打开门，望着小时候威严神气的父亲，现如今，只能佝偻的缩在病床上。
我的鼻尖一酸。
毕竟他是我爸爸。
可他看见我来，说的那句话，立马打消了我对他的感动。
「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吧？」
呵，还是熟悉的味道。
妈妈心酸地流下了眼泪：「你爸爸，手脚不能动了，以后可得让人照顾呢。」
她又拉着我的手：「琪琪啊，你结婚了吗？」
「没有。」我僵硬地说。
爸爸躺在床上冷哼了一声。
「没有好呀，没有家庭也就没有拖累。」
「妈妈叫你回来，也是因为爸爸生病这个事情——」
「你能辞掉工作，现在照顾爸爸吗？」
我一路上的犹豫，胆怯，思乡之情。逐渐变淡，甚至我对父母的思念，都随着这句话，显得那么荒唐而可笑。
这么多年没见，他们没有问过我一句现在过得好不好。
只是像丢给保姆一个任务一样，把这个任务丢给了我。
我的语气都愤怒起来：「我弟呢？爸爸生病，他又去哪玩了？」
爸爸虚弱地说：「你弟已经成家了，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没必要麻烦他。」
潜台词是，没必要麻烦他，但可以麻烦我。
我紧锁着眉头，联系弟弟的手机。
播了好久才通电话。
手机后的声音一阵嘈杂。
嘈嘈切切，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搓麻将的声音。
我弟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喂？谁啊？」
「你姐。」我语气冷冷地，「爸爸在医院都成那个样子了，你看都不看他们？」
我弟继续不耐烦：「你都来了，那就你照顾呗。」
后面有操杂的人声响起。
「哥们墨迹啥呢，继续来耍俩把呀！」
「来了！」我弟应了一声，随后挂了电话。
只剩一串盲音。
「现在这个家只有你靠得住了。」妈妈红了眼圈，声音也低了一些，「你是女儿，你可是贴心的小棉袄——」
我打断了她。
「最后叫你们一声爸妈。」
「八年了，你们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用的上我的时候，我是小棉袄。」
「而用不到我的时候，我是外人，我是泼出去的水。」
我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讥笑。
而照顾爸爸的护士，护士略带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
出去后，她们在大声讨论。
「瞧见那对夫妻没？把自己所有的家产都给了儿子。临到头生病了让女儿来照顾他们。啧啧啧，真有意思。」
「他儿子知道他父母得重病，一下都没来医院看过！结果又出尔反尔，让自己弃养的女儿千里迢迢跑过来当血包。脸可真是大啊。」
护士的话传到病房里。
父亲还是倔强的挺直了脊背，不发一言。
我淡漠地看着他们，没有为他们说一句话。
见我的冷漠，母亲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伸手想要拉住我。
「琪琪，我知道错了，是我们对不起你——」
「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怎么能有隔夜仇呢？」
我低头看着那双手，平淡道。
「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不记仇?」
「你们做到亲生父母应有的责任吗？」
说着，妈妈就松开了手。
看，还是这样，我扯了扯嘴角。
「八年前，我在最需要你们帮助的时候，你们抛弃了我。」
「现在伤痛都没有愈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憋了八年的话一连串的说出来。
我肩上的压力一阵减轻。
但我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对他们有所求，懦弱的我了。
我放下一个银行卡。
「这里面有100万，大概是我欠你们全部的学费，生活费，还有抚养费。」
「我工作很忙，爸爸的病，我估计不会常常亲自来看了。你们请护工照顾吧。」
妈妈又一次上手想来握住我的手，但我避开了。
「我们对你的爱，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不要这么说。」我笑了笑，「其实，你们在心底其实已经衡量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我不是块木头，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感受，我都能感受到啊。」
「你们忽视我真正的需求。你们打压我的梦想，你们的偏心……」
已经无话可说了。
「收下吧，你们需要的。」
我叹了一口气，最终走出了病房。
他们压抑的哭声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只知道，心里有一些事情，已经悄悄翻篇了。
我远离了他们自私的，有条件的，强迫报恩的，注重孝道的，畸形的爱。
我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