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养一月之久,季晴精神状况稍好,刘馨雅看她一天天有所好转,打从心里开心。
喂了沉默木愣的季晴喝下一碗米粥,拿毛巾擦擦那双枯骨般的手,随而坐在一旁哼唱歌谣,哄她睡下,刘馨雅悄悄离开病房,去找主治医生询问手术安排情况。
在她离开病房不久,躺在病床上的季晴睁开了双眼,掀被摸索着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慢慢朝门口摸去,“咔嚓”门被拉开,走出病房,沿墙一步步向前挪着。
步子不快不慢,却是很快转过了拐角,走进安全通道,顺梯而上。
医院天台,季晴眺目远望,眼前是一片灰黑,看不见任何事物,唯有耳边呼啸的风。
刘馨雅询问完,回了病房,还没走近,就见门开着,以为护士在里面打针,待走进去,原躺在床上睡觉的季晴不见了影。
“晴儿……”刘馨雅仓惶地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害怕她再被人带走,进而受苦受难,神色惊惶地转身离开病房,在走廊里边找边喊,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休息。
可此时她已管不得这么多,她的女儿不见了,她要找她。
因她不管不顾的叫喊,遭到了医院护士的制止,“让开,我女儿不见了,我要去找她。”刘馨雅挣扎着,声音颤栗,一脸惶急无措。
“你别激动,先冷静下来,我们这就去调监控帮你找。”护士扣着她出声安抚道。
刘馨雅冷静不下,一颗心着急惶然,看护士那严肃的脸,只好在她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护士边松手边道:“不许大叫影响别人的休息。”
刘馨雅没点头,没应答,在她松了手后,扒拉开她就往电梯口跑去。护士转身看上一眼那消失在拐角的人,嘟囔一声,耸肩摇摇头,扭动着肥腰继续巡查。
坐上电梯下了楼,刚跑出医院,就见周围三三两两站了数人,他们仰头望着,手指着上方,口中议论着,“在楼顶有一个人,似乎要跳楼。”
刘馨雅仰头顺着看去,医院顶楼,站在边上的那抹瘦小身影,风一吹,摇摇欲坠,刹时吓得她面容失色,对着她大喊一声“不”,迈步就往里面跑,站在电梯口前,疯狂按按钮,使得周围的人都面带疑色,不敢上前。
电梯门不开,每过一秒,刘馨雅都觉太过漫长,等不来电梯,转道进了安全通道,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上爬着。
爬了三楼,刘馨雅已累得气喘吁吁,稍停下来,喘上两口气,看着似乎没尽头的楼梯,咬咬牙继续爬。
季晴手扶顶楼围栏,迎风而站,一头短发被风拂乱,看不见,听得见,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再不见半点色彩。
风吹拂在脸颊,带有丝丝凌厉,头脑有片刻的清醒,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一点世事不知,吃喝靠喂,拉撒靠帮,过得宛如一个废人。
刘馨雅爬到顶楼,气喘如牛地看着那道铁门,过去拉开来,一眼便望见站在边上的季晴,害怕她会掉下去,急声喊道:“晴儿。”
听到她的叫喊声,季晴转过头去,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抿笑,背着阳光,竟有几分凄婉的美。
“晴儿,你站在那儿别动,千万别动啊。”刘馨雅伸着手,声音尽量的放缓放柔,慢慢地向她走近。
季晴听话的站着一动不动,头却扭朝一边,远目而望。
刘馨雅走近了,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泪落满面,声音哽咽。
现在,她只有她了,她要出了什么事,让她怎么活下去?
被她抱着,听着她说不完整的话,季晴呆愣不语。
“你跑这上面来做什么?”刘馨雅抹干了眼泪,双手扣着她的肩头,惊怕的询问。
不等她开口回答,刘馨雅继续道:“下次不许一个人离开,不能让我找不到,我就只有你了,你要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季晴依旧沉默,刘馨雅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抬手摸摸她枯瘦的脸颊,牵起她的手往楼口走。
回到病房,扶她躺上床,刘馨雅拿椅子坐在旁边,一步不离的守着。
收留过爱丽莎留宿一晚后,林超然便十分苦恼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爱丽莎醉酒后那一晚,那时他说什么都不会留她住下,还帮她洗了衣服。
此刻,望着在眼前不停晃悠的爱丽莎,林超然头疼的捏捏眉心,万分无奈道:“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能不能出去?”
“不能,我的工作就是守着你。”爱丽莎手撑着办公桌,倾身对他说。
“你打扰我工作了。”林超然秒变严肃道。
“那我不说话,不走动,坐着还不行?”爱丽莎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乖乖坐下来说。
“不行,你出去。”林超然指着门口道。
“可是,我不想出去。”爱丽莎盯着他蹙起细眉,嘟着嘴苦恼道。
林超然一下沉了脸,就这么望着她,一句话不说,对峙许久,爱丽莎败下阵来,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走出了办公室。
看她出去关上了门,林超然长出口气,放松下来,抹着额头不存在的细汗,背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茶水。
爱丽莎走出林超然办公室,低垂着头,满脸不开心,有男同事瞧见,过去询问:“林把你怎么了?”
“我没事。”爱丽莎扬起头笑了笑说。
“你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过会儿就好了。”
爱丽莎无意与他多说,寥寥两句便走了。
中午午饭时间,爱丽莎满血鲜活地敲响了林超然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兴高采烈的说:“下班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林超然从工作状态中回了神,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爱丽莎,心下叹息一声回道:“等我两分钟。”
说完,又继续埋首工作。
爱丽莎坐在旁边,手杵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透着迷恋与崇拜。
林超然工作完再次抬起头,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而爱丽莎就这么看了他半个小时,没挪开过一眼。
“走吧!去吃饭。”林超然站起身,扭扭酸痛的脖子,对还在坐着的爱丽莎说。
为不耽搁下午上班时间,两人来到公司附近刚开的一家中餐厅,走进去望着颇具华国特色的装修布置,林超然有瞬间的怔愣,继而眼有泪雾,忽而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他来m国有好几年了,期间没回过一次国,而今望着这家餐厅,回家的欲望再次强烈。
爱丽莎挽着他的臂膊,看他站着不动,眼睛有些许的红,再看看这家餐厅,便已明白。
找了位置坐好,服务员送上菜单,林超然接过来拿给对面的爱丽莎,让她先点,自己则左右望着人满为患的餐厅,觉着熟悉亲切,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了笑。
爱丽莎翻开菜单,瞧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菜品,纠结着不知道要怎么点,她很少吃中餐,与林超然认识后,才对中餐有了偏爱,然现在看着里面没见过没吃过的菜色,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她把菜单递给了林超然,让他来点。
林超然疑惑地看她一眼,翻开看了看,点了几个她没吃过,又不算太辣的菜,顺便问了服务员,这儿有些什么饮料。
“要两杯橙汁。”林超然用中文对服务员说。
等服务员离开,爱丽莎迷懵地眨眨眼对他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中文吗?我没听懂。”
“是中文。”林超然朝她一笑朗声回答,随后用英文向她解释,“我跟他说,来两杯橙汁。”
“哦,我懂了。”听了他的解释,爱丽莎一脸了然的点头,“我想学中文,你能教我吗?”
“当然。”林超然没有拒绝,十分乐意的应下。
他想看到中文被各国人使用的场景,那对他来说,比中了奖还开心。
“你现在就教我。”爱丽莎要学中文的兴致非常高,林超然看在眼里,扬唇笑笑说:“不急。”
中文可是世界上多种语言中,最难学的之一,就他身为一个华人,从小在华国长大,至今遇上一些字,他都是不知道怎么念的。
服务员送上一道菜,爱丽莎指着它,双目晶亮,求知的询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用中文怎么说?”
“FishFiletsinHotChiliOil,用中文说,就是水煮鱼。”林超然说。
“税……猪……鱼。”爱丽莎尝试着用中文念一句,话拗口,说得并不完整,磕磕巴巴的,发音还是错的。
林超然在旁听着,不太厚道地笑了笑,手掩着不断上扬的嘴角,对上爱丽莎期待的眼神,冲她竖起大拇指说:“很好。”
听了他的赞扬,爱丽莎显得很高兴。
“尝尝。”林超然用筷子给她夹了一片鱼肉放在碗里。
中餐厅常用餐具,是具有华国特色与历史文化的筷子,为了*西方的用餐习惯,餐厅也备下了叉子及其他的餐具。
爱丽莎拿起一双筷子,照着他模样去夹碗里的鱼,可却怎么用都夹不起来,十分的费劲,而看他使用轻松的模样,眉宇紧紧皱在一起。
“用这个吧!”林超然递给她一把叉子。
爱丽莎接过来,看着他拿筷子吃得轻松,不禁问道:“为什么你拿得这么轻松?我却这也费劲,还夹不起食物。”
“这叫筷子,是我们华国用来吃饭的,就像你们是用叉子吃饭一样,我们习惯了用它,而你从来没接触过,自然不会用,这夹菜吃饭,都是要讲求方式方法的,在我们华国有一种文化,叫做筷子文化。”林超然同她科普着。
爱丽莎吃下碗里的鱼,很香,没有一丝鱼腥,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就是吃着有些辣。
“辣。”爱丽莎白皙的脸上,红红的,吐着粉嫩的舌头,端起橙汁喝了口说。
“对不起。”林超然见她实在吃不得辣,一脸歉意,招来服务员,要了碗清汤,“用这汤刷一下鱼肉,然后再吃,它就不会这么辣了。”
“谢谢。”爱丽莎道了声谢,埋首吃得欢快。
吃过午饭,上班时间就快到了。餐厅离公司不远,两人吃好就徒步回公司,权当消食,锻炼身体。
国内,属于苏琉夏的新闻,再次布遍网络,全是关于她因拍戏,到偏远地区取景而遇地震的新闻,她在废墟里搬木头救奶奶,悉心照料伤患的照片也在网上不胫而走。
网友对她的评价,同样各执一词,有嘲有赞有扬,但明显的,支持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这一些,苏琉夏都不知道,此刻的她,还在照顾着小男孩,从奶奶出事到他发高烧醒来,不哭不闹,很安静。
反是这样,倒让苏琉夏更加的担心,她宁愿他大哭一场发泄,也不想他这么沉默安静。
“康林,该睡觉了。”苏琉夏说。
他神色木讷地看她一眼,起身向一旁的床上走去,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始终没拿出来过。
苏琉夏给他盖上被子,掖掖被角,见他闭上了眼,对等候在一边的黎攸瑾道:“去休息一下吧!”
“一起。”黎攸瑾揽过她,眸色深暗。
苏琉夏本想说不用,可看他坚决的面色,终点下了头。
床是单人的,躺着窄挤,只可相拥侧身而眠。
从昨夜她就没休息过,面对突如其来的地震,一直在逃生,且又有伤在身,到此刻,早已是疲倦不堪。
拥着身边的人,鼻息间充斥着他好闻的味道,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嘴角带笑,闭上眼不过片刻就已睡着。
听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黎攸瑾知道她睡着了,旁边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黎攸瑾偏头看了看,见小男孩抱腿坐在床上,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轻手轻脚地起来,过去坐在床上面对着小男孩,面色清冷,凝视了许久才问:“睡不着?”
“嗯。”小男孩没有拒绝他的靠近与问话,冲他轻轻点头。
“能跟我说说在想些什么吗?”黎攸瑾问得耐心十足,眼神诚挚,有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使涉世不深的小男孩慢慢打开心房,愿意和陌生人的他交谈。
“我想我的奶奶。”小男孩回答。
黎攸瑾知道他的奶奶死在了这场地震中,他们相依为命,彼此为伴,而今只剩他一个,然死人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不能因为死去的人变得行如走尸,麻木不仁。
“奶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会在那边看着你,想着你,直到你长大。”黎攸瑾摸着他的头说。
小男孩敛下眼睫,眉目轻颤,眼里却始终没落下一滴泪,他很坚强,坚强着没哭,坚强得让人心疼,让人怜爱,可他却最不需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