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没来由的感伤，袭上了皇后的心头。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秋末偷眼看她，看出娘娘心事重重，刚才的那声叹息，沉重得像是要压垮这个一向冷静庄重的女人。
秋末关心道：“娘娘不必太过烦忧，皇上是天命之子，不会有恙的。”
皇后惨淡地笑了笑，重复道：“不会有恙……吗？”
上次皇上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虚弱了。
她了解皇上，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会在人前露出疲态来的。
但是……
皇后揉了揉眉心，脚下步履不停，叹道：“皇上究竟身体如何，本宫若非亲眼所见，是万万放不下心来。”
现在朝廷局势这么复杂，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别说是一个后宫里已经暗流涌动，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大势，都处处透着不安分的气息。
频受打压、但野心不死、虎视眈眈的裴府，看似沉寂、却不知道背地搞什么小动作的裴妃，虽然早熟、性格稳重、但仍然年岁尚小的皇子叶瀚……
皇后根本没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大堆麻烦事。
皇后对着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秋末，难得地吐露了心声：“本宫这么多年来，是真的累了，也不知道当初义无反顾地进了后宫，究竟是对是错。”
秋末受她的情绪感染，也不免心有戚戚然。
她也是从小陪着皇后长大的，皇后天生就是温柔端庄的个性，及笄之后就听从家里安排，嫁给了青梅竹马的皇上。
从当初腥风血雨的皇位争夺中活下来，皇后始终坚定地支持着皇上，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无论是当时艳绝一时的姮妃，还是飞扬跋扈的裴妃，还是其他莺莺燕燕，皇后都始终坐着正宫地位，岿然不动。
以她特有的冷静公允、大方善良，把嫔妃们安抚得还算不错，至少明面上没有捅过大篓子。
秋末忍不住安抚道：“娘娘，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
皇后苦笑道：“天生就是个操劳命，不像本宫的密友平阳郡主，纵然情深不寿，但至少轰轰烈烈地爱过，活过，心灵始终是自由的，不像本宫，年复一年地被困在这深宫里。”
说着，她微微颤抖起来。
暌违多年，她很平阳郡主天人两隔，有再多的事情想要分享，也是不能了。
秋末慨然道：“娘娘，奴婢觉得你太孤独了。”
后宫里没有值得深交的朋友，对谁都不得不保持国母的姿态，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偏偏要套入宫廷的枷锁。
皇后看向这个忠心耿耿、跟随自己多年的婢女，不经意地瞥见了她鬓角的白发，更是伤感，道：“秋末，还好有你一直陪在本宫身边，不过，你也老了。”
秋末苦笑道：“奴婢愚钝衰朽，自然比不得娘娘青春永驻，美丽动人。”
皇后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容，眼神望向悠远的地方，幽幽道：“人怎么可能青春永驻……红颜易老，本宫也早就凋零了。”
说这话，她们已经走到了御书房跟前。
站在御书房的宫人一见是皇后，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面上泛起了为难之色。
秋末见宫人不让步，也不进去通报皇上，不由上前一步，厉声问道：“看不见皇后娘娘来了吗，还不赶紧通报一声？”
一个宫人大着胆子，小声道：“回禀秋末姑姑，皇上有令，哪位嫔妃娘娘都不见。”
秋末眼睛一瞪，接着就要呵斥。
皇后上前一步，制止住了秋末即将脱口而出的教训。
皇后面上扬起一抹温婉和善的笑容：“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不定本宫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呢。”
那宫人见皇后和颜悦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皇命在上，他是真的不敢擅作主张啊。
他犹豫道：“这……”
皇后看见这个小太监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边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高鸣。
从前高鸣在的时候，处理事情要比这位灵活圆滑得多了。
绝不会像他这样支支吾吾、犹豫不定，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只可惜高鸣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选择跟宠妃通奸，完完全全自寻死路。
皇后看着他，语气温柔，但是话意不容拒绝：“你若是觉得难办，就直接让本宫进去，若是皇上发怒，本宫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你。”
这宫人心想，皇上是万万得罪不起，但是皇后也不能不给面子啊。
他看着皇后坚定沉静的面容，咬了咬牙，一摆手：“皇上正在御书房办公，皇后娘娘请进。”
秋末见他识相，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扶着皇后娘娘就进去了。
御书房里，皇上正在咳嗽。
他越咳越急，简直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从桌子上随手扯了一个帕子，捂住口鼻。
等到这阵咳嗽缓过去之后，皇上展开帕子一看，竟然有一块血痕。
他咯血了。
看着这块血迹，皇上拧着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之前他从来没有咯血过。
太医院这帮废物，每次为他诊断身子，都说查不出来有什么疾病。
看出来的药方也是毫无作用，只会说着慢慢调理这样的套话，实际上谁也看不出来病根在哪。
当事人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皇上能明显感觉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分明是渐渐垮下去了。
而今日的咳血，似乎就是一个不幸的预兆。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皇上意外地抬眼，看见皇后正一脸心疼惊讶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帕子上的血迹出神。
皇上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自己的感知力究竟迟钝到了什么程度啊……皇后进来，他竟然丝毫没有直觉。
他若无其事地把帕子扔到一旁，微笑地看着皇后，平静道：“朕不是吩咐下去，哪个嫔妃都不见么，你来做什么？”
皇后看着他蜡黄的脸色，心里一疼。
他从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出现了深深的疲乏，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