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梅走过来，看了看摆了一桌的菜式，笑眯眯夸了一句：“做得挺好看的。”
“怎么只是好看哪？还很好吃呢。”向钱用撒娇的口吻说：“我现在做菜可好了。”
“真的？”段英梅有些怀疑：“我记得你做菜口味一般。”
向钱噗嗤一乐：“咦，这您倒记得了。”
盛了一个汤圆给她，“喏，您点名要吃的荠菜汤圆，吃吃看，味道如何。”
段英梅慢慢咬了一口，然后问；“这馅料谁调的呀？”
“我呀，还能有谁。”
“做得不对。”她慢吞吞说：“你们吃了那么多年的荠菜圆子，就没觉得，这个馅的味道哪里不对吗？”
“确实和您做的不一样，没那么香，可是我放了许多麻油了。”难得母亲这会条理分明，向钱有意与她多说一些话。
“傻孩子，麻油有什么用，这荠菜汤圆哪，最重要的一味，就是猪油渣，板油熬出来的油渣，磨成细末，和在荠菜肉馅里，那才一咬一口香。”
段英梅边说，边陷入了回忆；“你爸呀，当初就好这一口，只要轮到吃汤圆的日子，必定要我做荠菜汤圆，我这手调馅的秘方，还是跟你外婆学来的呢。”
说到这，她突然神情一变：“你爸呢？他怎么没来？都过年了，还不来看我，去哪里了？”
向钱忍着泪：“爸陪向进呢，你又不肯跟我回去。”
“陪小进呀，没良心，有了儿子，老婆都不要了。”段英梅嘀咕着，吃完汤圆，又吃了些菜，放下碗筷，回到窗口，呆呆坐着望向窗外，再与她说话，便不开口了。
这是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啊。
这大半年里，向钱也习惯了，总比她吵着闹着好。
收拾了碗筷，向钱取出事前包好的红包，送给护士以及护工，给大家拜了早年，向钱离开精神病院，去了崇安。
崇安占地极广，向进住在崇安主楼后面的护理院内，不算最好的病房，但也是个单人间。
比之住着六个人的大通间要好许多。
向进早翘首以待地盼了好久了，看到姐姐进来，特别高兴，双手撑着便想下床。
慌得向钱直嚷；“你别乱动，坐好！”
如今他就是个玻璃壳子，脆弱的心脏，根本经不起折腾，一点多余的负担都不能有。
天冷，带过来的饭菜都凉了，不过这边住院条件好，有微波炉什么的，向钱把菜热了，姐弟俩团团围坐，算是吃了顿团圆饭。
“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哪？我好想回家。”
“快了，等你病情稳定下来，就可以回家了。”
“要怎样才算稳定？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了。”向进很委屈。
“好什么呀，听说早上起床漱口的时候，又晕倒了一次，是不是呀？”
“那是动作快了，头垂太低，供氧不足……”向进越说声音越低，然后小声道；“好嘛，知道了，我一次配合医生，争取早点出院，我明年还要参加高考呢。”
说着，他指着床头柜上堆着的一叠书：“我有好好复习哦。”
“真乖。”向钱摸了摸弟弟的头，“看书不要太辛苦，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不急。”
“不行，我一定要在今年考上大学，还要考爸妈希望我考的大学，这次事情之后，我想明白了，学音乐是没出路的，我要学经商，我要做大生意，赚很多钱！让你和爸妈以后都可以享福。”
“是，我们家小进，最有出息了，姐姐等你赚钱养我。”
向进嘻嘻笑。
其实姐弟两个，都心照不宣，互相安慰而已。
向进也不是傻子，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只不过为了让姐姐开心，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春晚开始了，向钱陪着弟弟看了个开篇，八点半，护理院清客了，向钱知道，今天除夕，医护人员也得过新年呢，于是，站起来和向进告辞。
先给了个红包给向进；“新年快乐啊，小进，又长一岁，明年，我们小进就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
没想到，向进也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是手工叠的一瓶小星星，各色的星星，装在一个小小水晶瓶子里，满满都是心意。
“给，姐，幸运星，祝你新的一年里，天天好运气！”
“谢谢！”向钱拥抱了弟弟，还好有你在，这个人生，才依然有活下去的意义。
给医护人员送红包，结果高档医院到底是不一样，没人肯收，向钱只得又把红包揣回了口袋。对医护人员千恩万谢，感谢她们对照顾向进的照顾。
除夕连公交车都提前停了，好在地铁没停。
地铁口出来，往走学校还有点路，已经开始飘雪了，向钱没什么事，宿舍没人等着她，回去也是一片冷清，干脆在路上慢悠悠散起步来。
路灯清冷的光线下，雪花一片一片飘摇而下，落在脸上，凉凉的，开始是落下来便化掉了，后来便缠在睫毛上，向钱眼珠向上，便看得到睫毛上的霜花。
伸手接雪花，雪花飘入掌心，慢慢的化成了水。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全家围着电视看春晚，母亲一边唠叨一边搓小元宵，屋里全是枣子汤的香味。
对啊，今年忘记做桂圆枣子团圆汤了。
算了，她一个人，吃什么团圆汤呢。
向钱的思绪，再次飞回去年的这个时候。
一家人和乐融融看电视的时候，周易安来接她去马场，看了场盛大的烟花。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最灿烂的烟花，也是最难忘的一次经历。
他说每年都会去放烟花守岁，今年应当也去了吧。
他那么怕黑的人，一个人去，会不会害怕得一身冷汗呢？
应当不会，他自己不是说过吗，除了去年，他每年都会自己去，每次都是一个人，如果害怕，就不会去了。
晃了晃头，向钱自嘲地想，管他呢，与她有什么关系。
回到宿舍，向钱都快冻僵了，雪洒落在头发上，连头发一起冻了冰棍，屋里更冷，取暖器开了好一会，头发都还结着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