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舟带着童澈下楼时,赵磊假惺惺地凑上去:“小澈妹妹,酒醒了哈?”
童雨声气愤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是非法囚禁知不知道?我们一会就去医院检查,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脱不了干系!”
赵磊自知理亏,他弱弱地回:“我真的只是留她呆了一晚,又没干什么,是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更何况你们也知道,我么,又不喜欢女人……”
话没说完,被叶之舟冷冷地打断:“我已经报警了,你这些话留着跟警察说吧。”
“别呀!”赵磊没想到他们动真格的,态度大转弯又去求童澈:“妹妹,昨天我可还请你喝酒了呢,我可没囚禁没虐待你啊。”
童澈冷笑一下,根本不愿意搭理他的嘴脸。
此时一个带着墨镜口罩男人经过走廊,带着一串助理和员工,场面很是壮大。她看见办公室的墙壁上挂着秦羽的照片,又看众人对他那恭恭敬敬的态度,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秦羽啊。
没怎么听他的歌,但据说他的荧幕形象是阳光开朗型。可怎么童澈一想到他,就有些瘆得慌。
正如此刻,明明他捂得严严实实,可童澈光是看一眼就背后发凉。更可怕的是,在童澈看他的时候,他竟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哟,有客人呢?”
赵磊毕恭毕敬:“稍等啊羽哥,我这很快结束,你先上楼休息。”
秦羽却自顾自地走进来,一边打量着乐队四人:“没见过啊,怎么,又想培养新人了?”
童澈对他上下打量的神态很抗拒,甚至有些头晕,她一刻也不想多待,拉了拉叶之舟的衣袖:“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叶之舟拍拍她的手,又昂首对赵磊说:“赵总,我最后再说一句,感谢你对我个人的认可,但我我宁可这辈子不唱歌,也不可能背叛乐队。所以,请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他说这句话时,乐队三人感动地对视了一眼,童雨声甚至有些热泪盈眶。没人注意到一旁看戏的秦羽,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四人齐刷刷走出办公室,颇有日漫里热血悲壮的气势。那一瞬间童澈突然觉得,如果一直留在1999年,她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可惜,刚走出公寓,“老朋友”又出现了:或许是外面的阳光刺眼,也或许是被冻了太久,——她竟又毫无征兆地发晕,刹那间天旋地转。
恍惚间她听到有人似乎在大喊:“童澈!童澈!”
可是她来不及答应,她像被卷入一阵猛烈的龙卷风里,彻底失去了方向和意识。
更糟糕的,连她自己也来不及发现,两滴血从她鼻孔低落,明晃晃地砸在水泥地上,触目惊心。
她顺势往后倒,被叶之舟迅速搂住,接着完全失控在他的臂弯。宋知华和童雨声很焦虑:“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吧,快,打120!”
叶之舟却看上去淡定一点。他拦腰抱起童澈,走到更暖和的阳光下,在一条长凳上静坐着。童雨声问:“阿舟,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急?”
叶之舟漏出一个苦涩的笑:“你们先回去吧,她这种情况,我知道。放心,我陪着她。”
童雨声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执意要跟着一起等。反倒是宋知华,在叶之舟脸上看到化不开的无奈和悲伤,那种无奈,甚至和病没有关系,反倒像……
像是一种认命?
可,他们不正是十八九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苍老,这么疲惫……
宋知华愣了许久,才缓缓拉过童雨声。“走吧,让他们单独待一会。”
“怎……怎么了?”
宋知华暴力扯起童雨声的耳朵,强行把他拉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童澈在叶之舟怀里缓缓醒来。鼻孔的血迹被叶之舟用湿巾擦拭干净了,童澈自己并不知道,只记得又是那熟悉的晕。
她见自己正靠在他怀里,赶紧起身避嫌:“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又晕过去了。老毛病了,过一阵就能好。”
叶之舟很努力地笑着说:“没事。”
童澈坐在他身旁,有些尴尬,又想努力找点话说:“还是要谢谢你,救我出来。这事怪我,我本来只是想给乐队找点活的。”
他还是笑着说:“没关系,不怪你。”
他的回答太温柔,让童澈的防御机制完全失效。也许是刚才冻久了,她竟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不知道是太阳,还是他此刻温和的目光。童澈想,自己要是一只猫就好了,这时候只管趴在他腿上,任由他双手在皮毛上抚摸搓揉,悠哉地露出肚皮打呼噜。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扑哧一声笑。
“你笑什么?”
童澈捂着嘴摇头:“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但不能说。”
叶之舟也跟着她咧嘴,他不知道她笑什么,但他只看着她高兴,他就高兴。
“头还晕么?”他伸手,在离她脑袋一公分的距离时顿了顿,最后帮她捋顺了一根翘起的呆毛。
“没事了。上次不就是这样,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可能就是水土不服吧。”
叶之舟疑惑:“水土不服?”
“额,就是……”童澈太放松了,一下子说漏了嘴。她早就察觉到,刚来这个时空就有些晕,此后便愈演愈烈,那不就是两个时空的水土不服。可这要怎么解释?
“我的意思是,可能这里气候跟我老家气候差距太大了,所以才偶尔这样,没什么大问题。”
就算有大问题也没辙。童澈以前就想过,最大的问题不就是死,死了能去哪个时空,她还真有些期待。只是现在,对他,对乐队,有些舍不得了。
这个谎并不巧妙,可叶之舟却若有所思。他问:“那是不是要回到老家,才能彻底根治?”
“哈哈,可能吧。”童澈干笑了一声:“不过我回了老家,可就不能在这上学,也不能跟你们一块搞乐队了。是不是很遗憾?”
童澈眼里带笑,仿佛刚才凶险的晕眩不过是一个喷嚏。她看着叶之舟,突然间一个念头涌现:如果留在这是个死局,至少还有你们一起。
叶之舟又问:“那,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童澈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为什么这么问?”
长凳停在树荫下的人行道,常青的香樟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被风吹得哗啦啦做响。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匆匆,空气中有临街饭店和小商铺的葱花韭菜香。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2024年,回到宋姐面馆的门口,坐在台阶上,跟一只小狗晒太阳。
“以前我们家门口也有这样一条路,也种满了香樟树。”童澈环顾了四周,重重地吸了一口香樟味的空气:“我妈就在那,开了一家面馆。他们早上开面馆,晚上出去唱歌,基本没怎么管我。我以前很讨厌那种生活,吃面,上学,放学,吃面,睡觉……感觉生活没什么盼头,有段时间,我闻到那个牛肉面混合香樟树的味道,我就想吐。我只想快点跑,跑远点,离家越远越好。去北京、上海、香港,去大城市,过点不一样的生活,看看是不是真像电视里那样精彩。”
她本以为自己的碎碎念没人在意,没想到叶之舟正认真地看着她,问:“那现在呢?现在,离开了家,是你想象的生活吗?”
“现在?现在其实,是个意外……”童澈撑着上半身,发了一会呆才说:“只是我从来没想过会成为乐队的一份子,原本这是我最抗拒的事,但现在看来,似乎也还好。如果不搞乐队,我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
童澈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有些害怕,不知道明天去哪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感慨从何而起,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不吉利”。
“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太好,有些容易伤春悲秋。你就当听个乐子……”她怕自己的内心太过暴露,反而越界了。
可怎么,叶之舟竟然看起来比她更悲伤。他沉默了很久,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问出口:“童澈,你想回家吗?”
童澈不假思索:“想啊,我想我爸妈,我还想……”
还想小叔。
她猛地住口,对上叶之舟灼灼的目光。一模一样的面孔,可你,终究不是他。
“还想什么?”叶之舟问。
童澈开玩笑:“还想吃我妈做的牛腩面。”
这玩笑让叶之舟笑得脸发酸。他拉起童澈,边走边说:“走吧,我知道一家牛腩面特别好吃。”
童澈不经意地挣脱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童澈脚步轻盈,可他却低头一言不发。阳光在马路上投下两人长长短短的暗影,正如此刻他晦暗不明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