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天偶然撞破,童澈还一直以为叶之舟是那个古板的老干部。可在一个无趣的下午,她被他下了蛊。
以至于后来想起来,还是会有点脸红。
那天放学回家,她习惯性地直奔叶之舟房间,然而却隔着走廊,远远地听到一阵诡异的琴声。
她放慢了脚步,心一点点的下沉。
童澈讨厌唱歌,也讨厌玩乐器。以往宋知华在家弹吉他时,童澈总一言不发地关紧自己的房门,还得给耳朵里塞两只耳塞。
“他怎么也……”她面露不悦,转头往自己家去,可偏偏他房间里传来的这曲子,似乎每个音符都在她心头蹦迪,让她不自觉地跟着轻轻摇晃,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房门口了。
房间里很整洁,因东西太少,显得格外空落。
童澈见他挽着袖子,怀里抱着一把琴,另一端连着音箱。他双手在琴弦上来回拨弄,那下蛊般的声音从音箱里汨汨流出,而他正是那个蛊王。
“怎么你也玩乐器啊……”她有点不悦,却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那把琴,只有四根粗粗的琴弦。她好奇地上手一拨,发出一声颤巍巍的闷声。
“这不是吉他?”
“这是贝斯,想试试吗?”叶之舟把琴往她跟前一让。
童澈迅速缩回手,眼睛瞟向其他地方。
“我讨厌音乐,讨厌乐器,也讨厌玩乐队。”
眼神倔强,却在心里不自觉地悄悄打着节拍。
叶之舟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他定定地看了童澈一眼,但没多说什么,手指在琴弦上继续翻飞着。
童澈老听爸妈嚷嚷乐队少一个贝斯手,却第一次知道,原来贝斯的声音是这样,既厚重又自由,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性感呼之欲出。
像一双大手在她肩头一下一下地按摩。
她不自觉地跟着律动一下一下摆动,却看到窗户上自己晃动的身体,又迅速板起脸,正襟危坐。
叶之舟目睹一切,嘴角悄悄地扬起。他停下来问:“所以这个呢,也讨厌吗?”
童澈诚实地摇头,却又追问:“你为什么弹这个?它声音这么低沉,不仔细听都听不到吧?”
“你很聪明,一下就发现关键问题了。”叶之舟笑着说,把掉落的袖子整齐挽好,修长紧实的小臂向童澈伸去。他指了指手腕,“把手指搭在这里。”
童澈照做,手指小心贴上,感受到他强劲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实感从指尖迅速穿到她的脖子,又悄悄爬上耳朵。
“感受到了吗?”
奇怪,怎么连他的声音也像贝斯声。
“所以呢?”她干咳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贝斯就是一首歌的脉搏。”叶之舟若有所思地开口。
“谁啊?为什么这么说?”童澈顺口接了一句。
叶之舟顿了顿,看着童澈天真又疑惑的脸庞,面露忧伤,思绪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是……”
话没说完,宋知华熟悉的大嗓门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
“阿舟啊——”
童澈下意识啧了一声,皱眉。
果然宋知华一进门,直奔叶之舟的贝斯:“我刚在门口就听到你那段solo,大神啊!”
宋知华的抓马让童澈顿时难堪,尤其还是在他面前。没想到叶之舟竟见怪不怪,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自家人!”宋知华为她的小包袱笑得很得意:“我跟雨声一个吉他一个鼓,就差一个贝斯了,哎哟你不知道,为了找个好点的贝斯手,我花了多大的功夫,结果没一个好的!”
童澈在一旁冷笑,嘴里小声嘟囔:“还不是你小气给人家的分成太低……”
宋知华完全无视黑着脸的童澈,满眼都是叶之舟:“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乐团?正好明晚有场大的,你看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一块燥起来,玩大的!”
宋知华殷切地看着叶之舟,可叶之舟却望着童澈。
“可以吗?”叶之舟问。
“问我干嘛?你想去就想去。”童澈有点赌气似的,但是私心里,她也想看一下他在台上的样子。
宋知华性子急,急吼吼地定了。“别纠结,听姐的,明天先试试,你要不喜欢咱们再商量。”
叶之舟看了一眼童澈的表情,点了点头。待宋知华走后,他叫住童澈。
童澈转身,额前的刘海有些散开。叶之舟很想给她捋一捋,可他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无处安放的手只好装作挠头。
“还有事?”
“嗯,其实,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我听你的。”
他静静地看着童澈,声音低沉有力,是十分的笃定。
“我听你的”四个字,让童澈顿时有些慌乱。毕竟,刚才还在操控千军万马的蛊王,此刻眼神坚定地对自己俯首称臣。
她按住自己乱了节奏的呼吸,又转过身背对着他。心里的“别去”绕了几圈,到嘴边却变成另一句话。
“我想看你表演。”
说完这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才觉得匪夷所思。
她甚至从来没看过她爸妈的演出。
那晚她破天荒地早早去了现场,占了个前排的座位。叶之舟出现后,身边的女孩一个个开始尖叫欢呼,窃窃私语,甚至和童澈打听叶之舟的信息。童澈装作不认识,心里却暗想:“别来挨边,这可是我的小叔!”
有了叶之舟贝斯的加入,那晚的演出自然比往常火了好几倍,甚至有不少对准他个人的小视频,评论里一水儿的夸:“没想到这种红白喜事乐队还能有这样的仙品!”“贝斯手完全踩在我的审美点上!”“老公哥!下一场在哪我去送花!”
……
童澈一边酸溜溜地翻评论,一边嘴撅得老高,毫不客气地冲叶之舟道:“不行,你不能再跟我爸妈混演出了。”
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她有些紧张,抬头去看叶之舟的反应,没想到却迎上他温和的笑眼。“好,那我不去了。”
他这么一说,童澈反而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好了,我听你的。”他温和干净的声音像春风拂柳。
又是那四个字。童澈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她爸对她妈常说的也是这四个字:我听你的。正因如此,童澈免不了多联想一番,脸颊和耳尖倏然泛红。她干咳了两声,假意傲娇道:“这还差不多!”
叶之舟笑了,放下一碟她最爱的糖醋小排,又进了厨房。自打叶之舟出现,童澈再也不用晚饭吃泡面和煎饼对付。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看着叶之舟记者围裙在灶台边忙活,嘴角忍不住地翘起来。在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她听见自己从不敢宣之于口的心声:神啊,如果小叔真是我十七岁的礼物,可不可以让我真的……拥有他?
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她真以为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女孩。
可是偏偏那个晚上悄悄降临,像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谁也没有预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