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死慕灼华？”皇甫誉轻轻的重复了一句南太后的话，他阴沉，漆黑如墨的眸子，缓慢的翻起了一丝涟漪，又慢慢的沉寂了下去。
窗外的斜阳，透过娟纱糊的窗棱，落在帝王漆黑的眼眸之中，如同寒夜的星火，星星点点，不带丝毫的温度。
“母后。”皇甫誉微微垂下了头，他宽大广袖之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看着南太后的眼眸之中，已经慢慢凝结成冰，“母后的手，终究还是离不开朕的朝堂。不若，这个皇帝，给母后来当，给母后来当可好啊？！”
被皇甫誉突如其来的凶狠吓了一跳，南太后有些恐惧，但是还是坚定地抬起了眼眸。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这是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让自己儿子身边有慕灼华这样一颗定时炸弹呢。
“誉儿，难道你不知道你父皇跟慕灼华的过往吗？”南太后声音之中难免带了些许的哀切，她着实不想让皇甫誉，知道先帝的那些荒唐事儿。
毕竟，先帝再怎么荒唐，也是真的最疼爱皇甫誉这个孩子。
闻言，皇甫誉却只是冰冷勾唇：“当年，你那好夫君，造了多少孽，恐怕早已罄竹难书。屠戮忠良，残害朝臣。桩桩件件，哪件拎出来，不是丧尽天良。可是你呢？你就只知道一味的偏袒父皇，一味的帮他处理善后。母后，你不觉得你的爱情未免太过于自私吗？父皇的后宫之中，莺莺燕燕，整个后宫都塞不下，甚至还把手伸到了朝臣的家里，你难道以为他就真的爱你吗？不，他不爱你。你只是他后妃之中最温顺的一个罢了。你真可悲。”
闻言，南太后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她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不敬 ，但是这次自己的儿子标准踩雷，一脚踩在了自己的痛楚之上。
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尝没有受过精神和良心的折磨。
每当她出手一次，替老皇帝善后，对那些无辜的人养起屠刀的事。她的良心便会分外的煎熬，甚至夜不能寐。
“大胆！”南太后怒发冲冠，“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仇视他，但是你不可以，你是他的儿子，他是你的亲爹呀！”
先帝和皇甫誉，是南太后这一辈子最爱的两个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看不起自己的夫君。
但是，皇甫誉却丝毫没有给自己的娘亲面子。他目光一如既往的阴沉薄凉，几乎是一次一顿：“如果可以的话，我压根儿就不想当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人的儿子！放心吧！我是不会杀慕灼华的，我的父皇已经欠了慕家，我不能再继续亏欠他们了。父皇欠慕家的，朕都要，统统还给慕灼华。”
闻言，南太后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任由泪水流淌。
而皇甫誉，则是冷冷的抚袖离去，只留下珠帘，一阵乱撞。
皇甫誉自觉亏欠慕灼华，并不是因为存心想和自己的母亲对着干。
他却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那个残暴血腥的父亲，也是认认真真的觉得亏欠了慕家。。
当年，慕灼华的亲爹慕长安，是皇甫誉的老师，对皇甫誉可以说的上是关照有加。
当时的皇帝还沉迷于美色之中，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儿子。
慕长安，从某个角度来说，在皇甫誉的人生之中扮演了最为重要的父亲的角色。
他不仅仅是皇子的老师那么简单，更是关爱皇子，教导皇子，全心全意的疼爱皇子。
因此，在年幼的皇甫誉的心中，最重要的人，除了南太后，便是自己的老师。
还记得那是一年的盛夏，慕长安如同以往一般，从宫外的景色楼里，买了一碗皇甫誉最喜欢吃的冰酪带进了宫。
一看到老师，皇甫誉便开心的笑了起来：“慕爹爹，你来了！”
慕长安则是微笑着拿出手里的冰酪，献宝一样的递到皇甫誉面前：“皇子殿下，快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哇塞，是冰酪，谢谢慕爹爹！”
皇甫誉拿着冰酪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他一直喜欢这宫外的小吃，但是母妃总是嫌弃宫外的吃食不够干净，一直也不让人替他去寻。
但是好在他有慕爹爹，慕爹爹进来给他上课的时候，总也不嫌麻烦。总是亲自排队去买上小小的一份冰酪。
等吃完了冰酪，皇甫誉和慕长安如往常一般开始上课，两人课堂之上，妙趣横生，好不开心。
突然，皇帝身边的人赶来，叫走了慕长安：“慕阁老，陛下请您过去，说是要询问一下，三皇子的学习状况。”
慕长安自然不疑有他，布置了作业留给皇甫誉，然后说道：“誉儿，你先把这些作业写完，一会儿我回来检查。”
“是，慕爹爹。”皇甫誉甜甜的一笑，然后趴在窗棱边，眼看着慕长安的一身绿色官袍，和满园的盛夏景致，慢慢融为一体。
只是，皇甫誉，从中午一直等到了掌灯时分，也没有等到他的慕爹爹。
“誉儿，先回去睡吧，也许，慕大人有什要事回家了呢？”南贵妃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皇甫誉身边。
皇甫誉抬起且一双形状好看的凤眼，那眼眸之中的星火已经尽数熄灭，只剩下了遗忘无言的黑暗和沉寂。
“皇帝！加了我的慕爹爹！”
少年绝望的嘶吼，撕心裂肺地响彻整个鸾凤殿。
南贵妃连忙去捂皇甫誉的嘴：“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爹？那个坐在九五至尊的人才是你爹。不过就是一介臣子，死了也便死了，你父皇说了，他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德高望重的老师。”
“不，我就要我的慕爹爹！”皇甫誉开始了绝望的哭泣。
但是这一切，都让年轻沉迷于爱情之中的南贵妃觉得头疼。
虽然皇帝杀人，确实没有什么根据和理由。但是身为后宫的妃嫔，皇帝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公理。
她永远都不会认为皇帝做错了。
于是，南贵妃直接甩了自己的儿子一个耳光：“住口！你如果在胡说，就给我出去，跪着去！”
她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妥协，哪里有儿子，觉得自己的老子做错了呢？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的老子，可是皇帝。
皇帝做事情总有自己的理由，永远也不会错的。
但是没有想，年幼的少年已经生了一身的傲骨。
皇甫誉一声不吭，直接走到了院子里跪着，不管南贵妃怎么哀求的，没有移动半步，直到他活生生的跪晕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