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已经回去备战了，但和亲之礼还需进行，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和亲之事陛下打算交给谁来安排？”
“谢门侯爷。”
“他？”
“但谢侯爷最近弄丢了长子，心情不好，国师可否替朕登门拜访？”
“……”
离开皇宫后，秦厌一直在思考与曹庸的对话，朝中人才济济，他却偏让谢冲那个老古板来负责。又或许曹庸选的不是谢冲，而是查到谢亦欢是被她带走的，要她将谢亦欢原原本本送回去？
不不不，曹庸的脑子没那么复杂。他迎娶了本该嫁入谢家的苏若，抢了人家儿媳妇，总得意思一下。但凡负责和亲的官员，这其中可捞油水甚多，或许他只是想补偿一下谢冲呢？
算了，凭她这脑子想不通还是不要想了。
秦厌出宫后便换回了男装，那支乌石簪正好用来束发。她并不急着拜访谢侯爷，打算先去天机医馆，找陆玄机商量对策，顺便跟他共享一下自己在宫中获取的线索。
路上忽然感觉胸口一灼，她连忙将功德石掏出来，却见上面蓝光乍闪，仿佛在警戒着什么。如此异象五百年来还是头一遭。难道这功德石进阶之后，还多了些她不知道的功能？
正思索时，迎面一道凉风袭来，秦厌抬起头，只见一位青衣美人缓缓朝她走开，手持长剑，却是面容慈悲似观音。秦厌觉得有些面熟，还没想起在哪儿见过，那美人竟走到她跟前站定，浅笑安然。
“神仙？”
秦厌没搭话。
“凡人？”
秦厌不吱声。
“你又不记得我了？”美人直接自报家门，拱手笑道，“汤谷雨师国国主雨师妾，见过司命神君。”
汤谷，雨师国，雨师妾……短短几个字眼，终于唤醒秦厌埋藏在心底古老的记忆。
传言雨师国位于日出之所，汤谷的北面。其国人虽为妖魔，体内却天生蕴含充沛的灵气，是最接近神族的灵蛇一族。多为蛇尾人身，两只手个缠绕着一条蛇，左为青，右为赤。女子多泪，善施雨，凡人若饮其血，则可长生不老。至于他们的先祖雨师妾，曾是神族后裔，为情堕魔，死后化作汤谷的灵气，庇佑雨师国千年不衰。
若传言无误，无论是雨师国还是雨师妾，早该覆灭才对，如今突然冒出一个自称雨师妾的女子，究竟是一国先祖阴魂不散？还是闲人冒充，逗她玩儿呢？
秦厌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是人是鬼她还是能看出来的。面前这青衣女子生得唇红齿白，灵动可人，哪像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然而心中如此怀疑，嘴上却是脱口而出：“雨师妾，你怎么还活着？”
雨师妾抬起头，望着秦厌，满眼是光：“因为我知道你会来。”
秦厌微微蹙眉：“你一直在等我吗？”
“啊？哪有？没有啊，我怎么会等你？我就是想，我们至少还会再见一次。”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秦厌叹了口气：“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问问，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啊？”
秦厌盯着她，一脸认真：“雨师妾，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挚友。”
“哈哈，能做你的挚友，很好，很好啊……”雨师妾满眼的光芒开始慢慢地暗淡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了，“我曾去司命仙府找过你，才听说你被贬下凡了。”
“哦，真是巧了。”秦厌好半天才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雨师妾，道：“我也曾下凡找过你，却只见到了你的尸体。”
雨师妾的目光转向一旁茶馆，浅浅一笑：“找个地方坐坐吧，千年未见，想跟你叙旧了。”
“好。”
入了茶馆，二人安排进一处临台的雅间。
秦厌觉得屋里太闷，走到围栏边看风景，风吹过紫色的裙边，荡起漂亮的弧度。抬起头，灰色的鸟从枝头飞上天际，明媚的阳光打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使她如一轮明珠，熠熠生辉。
风停了，雨师妾从雅间轻飘飘地走出来。
秦厌没看她一眼，问道：“说说吧，这些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雨师妾曾是不谙世事的九天神女，年满两百岁那年，跟随一位被贬下凡的神君，纵身跳下了轮回台。
那时她只是贪玩，并不知这一跳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她在人间经历众生之苦，被硬生生逼成作恶多端的祸蛇，无数修士对她喊打喊杀。
雨师妾向仙界求助，可神庙的人告诉她，因她堕入魔道，杀戮无数，犯下弥天大罪，仙界早已将她除名。
从此世间再无九天神女，唯有祸蛇雨师妾。
那段时间，她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再无出头之日，直到某日她被一群修士围攻，是一个紫衣仙子救了她。
那紫衣仙子便是传说中的司命神君秦厌，平日里不务正业，除了跟人打赌，最爱多管闲事。
显然秦厌法力不强，眼神不好，看不出雨师妾曾是九天神女，只当她是一条需要度化的祸蛇。但秦厌相信众生平等，就算是祸蛇也不该受到歧视。为了度化雨师妾，日日与她同吃同住，还经常带她去寺庙诵经礼佛，希望能平息她心底的怨气。
雨师妾受够了那些被人追杀的日子，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温暖。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被所有人抛弃了，至少还有秦厌在意她。
秦厌教导雨师妾路见不平，不能见死不救，教导她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不要总想着轻生，要好好活着，教导她什么叫牺牲，什么叫……爱……
秦厌说的这些，雨师妾都记住了。
渐渐的，雨师妾喜欢上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心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变成她的模样，像她一样干净圣洁，不染尘埃。
于是，雨师妾跪在月光石边，虔诚许诺：“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去找秦厌，不管她在哪里，哪怕下地狱我也一定会找到她。”
秦厌在一旁听见了，替她绾发到耳后，温柔地说：“不求来生，只希望今生你能好好活着……”
“嗯，我会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