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拉一声,疾驰的轿车停在夜风里。
驾驶位上坐着的何丰澄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眉宇间笼起层黑雾,直盯着路旁橘黄的灯。
男人的呼吸变得紊乱,有好几次徐薇都听见他重重的喘息,而她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淡漠地看着他。
足足持续了两分钟,何丰澄调过头来,借着车里并不明亮的光凝视着她水灵灵的眼睛,“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闻言,徐薇再按耐不住,即便眼前的这个是何亦辰的小爷爷,即便比他高出足足两辈,在她看来,他也没权这样控制着何亦辰。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需要?”徐薇眨眨眼,“还是说你也跟爷爷一样,也想控制他?”
恼怒、愤慨、憎恨交织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时她被王桢桢控制着,被徐三金训斥着的那些日子。
卑微,像条狗一样对他们摇尾乞怜,才获得一口饭吃。
她是苏梓勤的养女,王桢桢和徐三金这样对她还能理解。可何亦辰不是,他是何庆林的正孙,高高在上的王者,他们怎么也能这样对他?
睁着的一双眼眸色变深,闭着的那张粉唇抿成了直线,像是自己最在意的玩具被人夺了去。
何丰澄皱起额,褐色的眼睛里竟是无奈,“我没有。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亦辰好。”
“够了!”
徐薇最讨厌的便是打着为人好的旗号,到处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不想再听何丰澄说下去,看着他坚定不移地道:“何丰澄,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对苏家的产业没有兴趣,也不想成为苏家的下一任当家人。”
她气急败坏地伸手抠门,不知道是因为心急还是手慌,连着好几次也都没能打开。
何丰澄看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溢出了细密的汗,报以希望的心跟着下坠,维护着最后一丝理智道:“徐薇,你仔细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留在亦辰身边。”
女人挑起眉,不解地看着他,“要不要做苏家的当家人,跟留在何亦辰身边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问题。若是真的有的话,何亦辰早就跟她说了,还能等到何丰澄来告诉她?
诡辩,一切都不过是何丰澄想要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诡辩!
驾驶位上坐着的男人轻笑,“徐薇,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联呢?”
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的徐薇,把着门锁的手滑落下来。
她确实是知道了,只是人一定要向现实妥协吗?
“接受现实吧,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痛苦,会有无数次的挣扎。但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抵不过权威者的一句话。”
锁着的门终于开了,徐薇拧起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何丰澄凝视望着她,见她依旧是那样决绝,终启动轿车向着前方驶离。
再好的良药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徐薇觉得自己便是那个一心求死的人,明知道她跟何亦辰再默契,再顽强抵抗,也很难挣脱各自的牢笼,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人生苦短,所求不多,是真的不想因为一些纷扰放弃做最真的那个自己。即便这一路崎岖难行,即便满是荆棘,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到达她想到的那个终点也无所谓,至少她努力过,争取过,对得起自己。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里,风吹得两旁的枝丫哗哗作响,只穿了件大衣的徐薇觉得有点冷,颤着一双手将敞开的纽扣扣紧了。
似乎这样还不够,走了两步以后,她又双臂环胸,抱着取暖。
就在同一时间,棋城翠禾别墅二楼小客厅里传来响动。
哐当一声,玻璃烟灰缸砸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碎成大小不一的玻璃片。
何亦辰淡淡扫了眼,“我的事,自有主张。”
有着一头银发的何庆林眉毛拧起,一双深邃的眼像钢钉般盯着他,“呵。现在人长大了,连爷爷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何亦辰面无表情地看着恼怒中的男人,不发一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怒火攻心的何庆林又一次抡起旁边放着的拐,没有一丝犹豫地朝何亦辰砸去。
闷哼一声,坐得笔挺的何亦辰往侧倾了倾,在即将跌落在地板上碎掉的玻璃渣子上时稳住了。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到底要不要去跟芯彤道歉?”
何亦辰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道:“她不是做生意的料,退股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何亦辰,你是打算一直这么跟我装糊涂?”男人目光如炬,像条毒蛇般紧紧地咬着他。
“没有。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事实。更何况,成风的事本身也跟你没多大关系。”
男人说得极轻,一直维持一个声调,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盯着他的何庆林却是眸光一转,把玩着手中的龙头拐,“前两天,柚山的苏家打来电话,让帮着处理一些家务事。”
斜睨了眼旁坐着的何亦辰,又道:“你太忙,我便让丰澄替你过去了。”
何丰澄去了苏家?
何亦辰心头一紧,面上却并未有任何表露,只轻轻道:“劳爷爷费心了。”
客套得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
何庆林凝视了许久,终叹了口气,“亦辰,只要你听我的安排,照着原来的计划进行,你的那点私事,其实我也可以不管。”
男人抬起眸,看着那双晦暗不明的眼,一眼便看出何庆林心中所想。
以退为进,一直以来都是爷爷对付他的办法。
思忖了会,何亦辰开了口,“管芯彤那边,我会去安抚。”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为了不跟爷爷正刚,为了不成为别人口中的不屑子孙,为了那个远在柚山不知死活的女人,他不能冲动。
银白的轿车驶离翠禾别墅,何亦辰开启手机拨打出去。
走在风里的徐薇,两条腿冻得发颤,仰头看了眼前方,还是看不到尽头的一片黑。
霎时间心一点点凉了下去,望了眼周遭的一切,突然听到犬吠的声音,她惊得往角落里缩了缩。
突然感到脚心传来锥心的刺痛,徐薇疼得惊呼,单腿跳了两步,脱下脚上穿着的靴子。
一颗明晃晃的钢钉插在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