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开着的木门自动合上,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一道橘黄的光。
徐薇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他似乎比前几天瘦了,黑了。
侧身的时候,还能看见他凸起的颧骨。
垂着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装作不在意地道:“你来这边多久了?”
其实从奇达五金跟美枫达成合作,前后不过半月,隋中悦来这边的日子,她扳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
这不过就是她随口找来的,不至于太尴尬的开场白。
男人眯起那双小眼睛,眼波暗流涌动,“一周。”
徐薇又笑着问:“这一周,你都住在这里?”
来的时候,她早看过了,这矿山方圆几十里地,除了工人们搭建的临时工棚,剩下的便只有这一个落脚点。
毫无意义的问题,可男人还是很认真地点了头。
火红的炉上烧着的水开了,传出咕噜噜的声音,隋中悦拧起炉上的不锈钢水壶,往矮桌里的瓷杯里倒,“这里条件有限,没有咖啡和茶,你将就着点。”
袅袅的白烟打着旋儿漂流直上,徐薇看着滚滚茶水笑,“有白开水就行。”
冻红的双手捧着发亮的白瓷杯,冰凉的指尖传来阵阵暖意,随着血液的流动,僵硬的四肢也慢慢舒缓下来。
徐薇瞥了眼矮柜上放着的闹钟,已经过了午夜了,而隋中悦还同她坐在炉火前。
“那个,你去睡吧!”
男人顺着她的眸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单人床,“我还不困,要是你累了,就将就着睡一晚。”
让她睡床,他在旁边坐着。
徐薇只想想便觉得很不妥,虽然现在她确实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但这样的安排,她着实无法接受。
垂眸看了眼炉上烧得正旺的炭,又笑,“我不困,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睡,现在精神好得很。”
见隋中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卸下笑,将手放在炉火上烤,“你明天一早还得去矿上盯着,不好耽误太久的。”
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进这间小屋,不进来也就不会有这些事。
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时候,对面坐着的男人突然说:“我不要紧的。”
互搓的那只手顿住,感到烫的那一刻又急忙翻手。
“听苏家的人说你回棋城了,这怎么又突然过来了?”隋中悦看着她明亮的那双眼,自嘲地笑,“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么多?”
“没有。”见他不自在,徐薇装作大大方方地道:“我也是今天晚上才从棋城赶回来的,然后便直接到了这里。”
坦然的话,面无表情的她。
让隋中悦一下子便意识到绝非简单。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男人关切地问。
回柚山这么长时间,也就隋中悦一个人这样问她。一直将自己视作金钢的徐薇霎时间快要绷不住,感受到眸里的暖意急忙仰起头,直到那些温热褪去,她才缓缓开口,“也不什么大事,就是听大爷爷说奇达叔到矿山来了,我有点急事想找他。”
“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你连夜赶过来?”隋中悦不依不饶。
徐薇渐渐变了脸色,“就是家里的一些事。”
她虽然跟隋中悦是朋友,他也值得信任,但毕竟这件事关系到美枫,他又是美枫派来的,徐薇是真觉得说太多不好。
垂眸时见隋中悦还盯着她,又笑着拿起一旁放着的白瓷杯,小口小口地饮。
杯里的水饮到一半的时候,隋中悦才开口,“我没有见过苏总,也没听人说过他来了,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搞错了?
徐薇惊得抬起眼,想了下苏大伯来时急匆匆的样子,又摇头,“应该不会。或许是奇达叔来得迟了,又或者是在工人里的工棚住下了,等明天天一亮,便知道了。”
这话是说给隋中悦听,也是告诉她自己不要慌。
隋中悦没再说话,只是也并没有挪步,依旧同她坐在炉火前。
小屋里静得只剩下火烧炭石的声音,徐薇烤得脸颊发烫,几次抬头看对面坐着的男人,想要劝他早点睡,但又说不出口。
又过去了几分钟,徐薇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中的愧疚,“那个,对不起啊!”
隋中悦蓦然抬头,“好端端的干嘛跟我说这个?”
炭火下的他,睁大了眼。
徐薇却不敢抬头,两只眼睛直盯着炉上的烧红的炭,沉沉地道:“你被下放的事。”
过了好一阵,他才又一次在开口,“徐薇,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必如此。”
虽然来的路上,她也曾这么告诉过自己。
可就在进门的那一刹那,见着穿着粗布衣裳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他,她便不再那么想了。
“是我自己主动向管总请缨的。”
闻言,徐薇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这里的条件……”
“这里确实是没城里那么方便,但是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比城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要宁静。”隋中悦笑着说:“我已经太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了。”
徐薇愣愣地看着他,迟迟无法体会到他的这份豁达。
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思想狭隘了,又或者他只是想通过更轻松的方式让她少一点负罪感?
看了许久,还是没能懂。
慌乱地拿起矮几上放着的瓷杯,低头饮时才发现杯里已经没水了。
只好将杯子重新放下,任由他添水,“只要你,你不怪我就好。”
隋中悦拿了本书在灯下翻着,徐薇捧着茶杯偎在火前,两人就这么坐着,再没讲话。
等到他看完再抬头,却发现对面椅子里坐着的女人已经睡熟。
放下手里的书,大步上前,准备弯腰抱起的那一刻又犹豫了。
垂眸看着身旁白皙粉红的她,虽然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可却跟四年前已经不一样。
不会再缠着他,也不会再跟他说心里话。
若是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免不了又会生气。
他不想跟她连最普通的朋友也做不了。
终还是转了身,在床上取了棉被给她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