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岁末,亦是人界的岁末,恰逢新年,澜沧便带着汀蕊去了人界。
澜沧去桃花源找汀蕊的时候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目的,只说想带汀蕊去个地方,汀蕊以为他会带自己去魔界,结果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万家灯火,人声鼎沸,鲜花簇拥。
“怎么会是人界?你怎么……”汀蕊转头,澜沧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喜欢吗?”他问。
“喜欢的。”
“那便好。”澜沧又一次大着胆子伸出手够住汀蕊的手,察觉到汀蕊没有抗拒时心头一喜,连忙握紧汀蕊的手。
他们从九重天和九阴之地而来,去往人间,那里没有疏离冷漠,没有灰暗,没有森冷。
小孩子手里握着糖葫芦,鲜花,提着灯笼,攥着剪纸满街乱跑,你看我的东西,我瞧你的新鲜玩意儿。
汀蕊是第一次到人界,九重天对他们没太多限制,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人界走一走,可她每次到了边界又退了回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那一步就真的很难跨出去。她怕自己从此就恋上那片喧嚣热闹,再受不了清冷的桃花源,她一开始就知道了,不是习惯不了寂寞,而是习惯不了热闹之后的冷寂。
等她从那些孩子那移回目光时,面前已然多了一串红彤彤的裹着糖衣的冰糖葫芦,还有少年有些羞赫的笑,“嗯……刚刚看你看了他们许久,以为你是想要他们手上的东西,我找了一圈,先去买了冰糖葫芦,这里还有剪纸,花……”少年摊开另一只手,提着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汀蕊忽然就湿了眼眶,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以后再不能忍受那些冷寂了。
澜沧见汀蕊眼尾一抹红一下慌了,“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去买别的……你别……”
那个“哭”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少女馨香的怀抱堵住了,澜沧愣了半晌,露出一个痴痴的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汀蕊的背。
他们手牵手一起走过喧闹的街,吃了同一串糖葫芦,一起放了烟花,一起并肩坐在河岸边看着花灯摇摇晃晃的飘远。
澜沧问汀蕊,“为什么完后来找你,你不拒绝,只说让我给你带一支鸢尾花?”
汀蕊忽的笑开,佯嗔道:“傻子。”
澜沧转头:“嗯?”
汀蕊眼眸一弯,“澜沧,你说你为什么要来桃花源?”
澜沧:“我在魔界没几个交好的,那时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的侍卫,不过我更习惯叫他朋友,他受了重伤,父君……不给药,说死了就死了,魔将多的是,可是他是我朋友……不是死了再换一个的魔将,我必须要救他,我查阅古籍,说金瑶可以救他,可金瑶只有九重天才有。”
“可你是魔族啊,你不怕吗?”
“不怕,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汀蕊秀眉微挑,“那我呢?”
澜沧突然犹豫了,他想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但是他又清楚的知道,汀蕊于他而言,绝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就能定义的,可是他又怕自己的莽撞会吓到她。
汀蕊是九重天的女神,她是那样光明和温暖,是人间四月最美的芳菲,而他是永阴之地的泥尘,他断不该去污了这芳菲的,可他总忍不住,忍不住想靠近,想去看汀蕊,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便好。
“其实,澜沧你于我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汀蕊的一句话让澜沧的心跳如鼓雷,既期待汀蕊说出的话,又害怕汀蕊说出来的话。
“九重天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特别空,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它是三界的中心,人人向往之,可我却觉得,那里真的太空了,只有在桃花源,我才能感到片刻充实。澜沧你跟九重天那些神仙都不一样,你擅自的闯入扯开了那片宁静,你将外界的喧嚣带给了我。”
“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是啊。”
澜沧慌了,他没想到汀蕊会这样回答,他突然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将那样美好的人拉着下泥尘的啊。
他张口欲道歉,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汀蕊看着他这幅模样却笑了,“所以,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嗯?”
汀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在黑夜里那么亮,她说:“我喜欢你,澜沧。”
声音那么轻,随着夜风飘进了澜沧的心里,澜沧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要飞起来了,他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空荡的夜空大喊了一句:“汀蕊,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释放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情绪,他喊完转头冲汀蕊笑了,朝着汀蕊伸出手,“我愿意陪你千年万年,给你所有的喧嚣热闹,不让你再感受那份冷寂,你愿意吗?”
汀蕊笑着将手放在澜沧手上,“我愿意。”
话一说完,天空倏然炸开一朵烟花,金灿灿的,在夜幕中特别亮,澜沧拥过汀蕊,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就被魔界的人发现了,澜沧不是魔界少主,只是魔君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他对魔君来说并不重要。
魔族重血缘关系,他那些兄弟姐妹的母族都比他母亲更高贵,他从来都不怎么起眼,他这几百年渐渐收到重视是因为他高于他那些血缘高贵的兄弟姊妹的实力。
说来也讽刺,相较而言血缘低微的他居然在一次比试中胜过了他那些兄弟姊妹。从前没注意到他的那些人都对他偷来或欣赏,或震惊,或迟疑,或鄙夷的眼光。魔君开始重视他,给他派任务,那些兄弟姊妹们有意无意的排挤他,给他使绊子。
他都一一扛下了,他想着他要更努力一点他要脱离魔界,他不想把汀蕊带到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来。
可他没想到,他和汀蕊的事还是被魔界发现了,那是魔后的儿子,最是阴险狡诈,在魔界胡作非为惯了,从前他低调,他那哥哥才不在意他,而今不一样,处处挤兑他,待着空子就给他找茬儿。
那日他摘了鸢尾花想去桃花源找汀蕊,因着魔君派给他的任务,他已经许久没见过汀蕊了,他还去人界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想着给汀蕊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