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绝望的。
人的视觉传导到脑海，思维一定是滞后的，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差。
目睹王增奎身处千钧一发的险境，程磊本能地做了一个前扑动作，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僵在原地。
一秒钟的时间里，他目睹的是一场生死劫！
什么叫鞭长莫及，现在的程磊和他的战友们体会得最深刻。
可以有一万种想法，但却没有一种想法能够迅速变成现实。
此刻，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他们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王增奎孤身一人将生死之搏进行到底！
王增奎将救生圈抛出的那一瞬间，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否则，他不会出手。
但他还保留着那么一点本能的求生欲望，所以，在救生圈撒手的一瞬间，他同时做了一个搂抱的动作。
目标很明确，就是近在咫尺的那根桥栏杆。
但这次命运之神已经远离了他，他和那根立柱失之毫厘；指尖几乎划着立柱冰冷的边缘，然后，自己的身体就与洪水浑然相融。
他最后从浪花的缝隙看了上方一眼。
他看到的是张梅梅无声，却无限张大的嘴。
他想：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快伸手，接住那个救生圈！
张梅梅已经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保持着一个拥抱的姿势，但那个拥抱，一定不是给那个救生圈，她想抱住的是那个抛出救生圈的人。
是那个刚才还在眼前，现在已经化作一河大涛滚滚东去的她的男朋友王增奎！
但是，她什么也没抱住，她抱住的是一个空想。
那个救生圈抛上来，划了一道弧形，越过了她，她没有看一眼。
接住救生圈的是李猛。
张梅梅醒悟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向水面。
她的身体倾斜着扎下车顶，在头发扫到浪尖的那一霎，猛地停在那里。
大惊失色的李猛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她惊叫了一声，昏厥了过去。
岸上已是一片喊声，这种呼喊和哭声已经无法辨别。
男人的哭声是无法耳闻的，那是人世间最不该听到的声音。
程磊第一个冲向了水面。
但赵海涛喝止了他：“程磊，给我站住，你要去送死吗？”
程磊瞬间醒悟。
他回身拿起大绳，跑向大桥桥首的第一根钢筋立柱。
他拴了一个套结，将大绳牢牢地固定住。
这时候，后面的人紧跟上来，在赵海涛的指挥下，紧张而有序地开始了救人。
大绳固定好了，程磊第一个扑进水里，向水中央游去。
洪水的撕扯力让他瞬间明白，刚才的王增奎经历了什么。
后面的人紧紧跟随。
河面上回荡着一片压倒涛声的男人的呼喊。
这是从古战场上演化了千年而来的呼喊声，这种喊声只能唤醒斗志，而不会引来恐惧。
这种喊声的基因平时蛰伏在这些男人的体内，危机到来，会瞬间迸发，化为力量。
一条生死通道，在这场喊声不绝的喧嚣里，通过一个个男人的躯体搭成了。
当最后一个绳扣系在奔驰车边的桥栏杆上，程磊伸出手，接住了张梅梅的胳膊。
李猛已经将救生圈套在了张梅梅的身体上。
现在的张梅梅已经是一个陌生人。
她刚刚苏醒过来，神还留在另一个时空。
那个花容月貌，娇媚似水的张梅梅已经随着她的眼神飞走了，现在是一个半疯癫状态的女人，眼神空洞而迷蒙。
当后面的人将张梅梅慢慢传递到身后，一步步靠近岸边，程磊向李猛伸出了手。
李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手伸出来。
程磊最后一个回到了河岸上。
他一靠上岸边，就瘫倒在地。
但他马上爬起来，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焦急地搜寻着。
他看到了张梅梅。
张梅梅已经清醒过来，她发出了一声气若游戏的呻吟，那声呻吟是一个词，程磊能听懂，那是一个名字：“王增奎！”
他挣扎着用力向上站。
一只手伸过来，他没来得及细看，就握住了那只手，借助它的力量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是李猛。
看清的那一瞬间，他不假思索地用力一拳打了过去。
李猛被打翻在地。
他刚想爬起来，就被程磊抓住衣领，又是狠狠地挥出一拳。
程磊不再看这个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男人。
他挣扎着站直了，望向铁马河岸，他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听见那些熟悉的喊声在顺流而下。
又有一些身影从他身边跑过去，那是孙部长带着路轩岗他们来增援了。
这群身穿迷彩服的男人，用他们的喊声和奔跑，去追逐死神的羽翼；他们要把那个被死神刚刚掠走的人追回来。
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快，去找，去找我的好兄弟王增奎，他不会死，他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