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失明又失忆的宋衿捡回家。
他喜欢用手指描绘我的五官，说我是他的小玫瑰。
他会在耳边低声喊我的名字，说他这辈子都属于我。
手术前夕，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失忆。
他是宋家的继承人，心里还有白月光。
我卖了他送的定情信物手表，从此人间蒸发。
五年后，我回国开珠宝设计工作室。
老师给我介绍大单，设计一套新婚首饰。
没想到客户居然是他。
成品完成那天，他攥紧我的手不肯放。
「结婚钻戒做好了，我帮你戴上吧。」
1
我约了当年在国外对我照顾有加的老师吃饭。
我在前台结完账，一回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宋氏当家家主宋衿正和她寒暄。
五年过去，岁月的沉淀让他显得更成熟贵气。
老师招手叫我过去。
宋衿顺着她的动作看向我。
四目相对间，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咬牙镇定，迅速挂起微笑。
老师轻轻捅了捅我的腰，示意我递名片。
我假装在包里翻找名片：「不好意思，没带名片。」
老师赶紧救场：「这是我学生，赵缨，刚回国建了珠宝设计工作室。」
我头皮紧绷，只想原地消失在现场。
宋衿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叫赵缨啊。赵小姐，幸会。」
他笑得我寒毛直竖。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心里一惊，又忽然反应过来。
宋衿不会认得我。
我离开他时，抛下了过去所有的一切。
包括我的名字，包括我和他的回忆。
而且，他根本没见过我的样子。
在他手术前夕，即将看到我的前一天，我彻底的人间蒸发。
视线里，宋衿伸出手。
那只手骨肉均匀，干燥修长，被红地毯衬得像一件艺术品。
我迟疑两秒，握了上去。
在他的体温覆上来时，我像被电击般轻颤了一下。
宽厚的手掌包裹我的感觉太熟悉。
这让我想起他把我抱在怀里，和十指相扣，低声在我耳边说「爱我」。
宋衿冷不丁问道：「这个伤怎么来的。」
我看到手上的旧伤，意识到可能露馅，顿时慌了神，连忙抽出手。
却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张单薄的白纸，能被他一眼看穿。
2
不过几秒钟，我就迅速冷静下来，说谎不打草稿：「切菜手滑了。」
才不是。
这个伤是因为宋衿才造成的。
他那时候眼睛还没好，行动不便。
他被绊倒，眼见要被划伤脸，我情急之下用手挡住。
从此我的手背上落了一道疤。
宋衿知道我受伤，手足无措，眼睛都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绝症。
他叮嘱我买祛疤膏。
我看了眼价格，心疼钱就没买。
我想把钱攒下来给他做手术。
现在想想，这道疤就是提醒我：不要心疼男人。
会倒霉。
「伤口挺特别的。」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眼底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背后乌云密布。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喉头发堵。
他是认出来了吗？
不可能吧，就凭一道伤疤？
顶着他平静温和的目光，我心底无端发寒。
他别有深意道：「赵小姐可要多小心。毕竟这双手是用来做设计的，很宝贵。」
那道目光多情又温柔，深邃又缱绻，一下驱散我的恐惧。
我心头一跳。
仿佛是从前的宋衿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那双失神的瞳孔里倒映出我的身影。
眼里是满满的柔情蜜意，看一眼就能溺死人。
就是那双眼睛，让我心甘情愿把他带回家，为他任劳任怨。
那时候我在医院当临时护工。
宋衿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呆愣愣的。
隔壁病床说他出了车祸，被路人送到医院。
眼睛瞎了，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医院通知他欠费超额，准备赶走他。
我鬼使神差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问我：「你是来接我的吗？」
我说送他去救助站，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他一听，死死揪着我的衣服：「别丢下我。」
他眼里闪过哀求、闪过惊恐、闪过脆弱。
我顶着他的目光，坚持不到一刻，缴械投降。
然后我把宋衿带回了家。
3
「麻烦让让。」
服务员经过，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后退两步让开。
紧接着，三五个小孩追跑过来，穿行在我们之间。
我为了避开他们，赶紧又退几步。
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就要往后倒。
宋衿眼疾手快扶住我。
我条件反射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倒在他怀里。
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香水味。
那是我以前特意给宋衿调制的香水，独一无二。
那瓶香水早用完了，他从哪里……
没等我细想，头顶上响起他急切担忧的声音：「有没有受伤？」
他的体贴温柔仿佛是与生俱来，才会让我有错觉：以为他深爱我，非我不可。
到头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默默咬紧唇肉，让自己恢复了一丝清明：「谢谢宋总。」
「赵小姐，你觉得烟花如何吗？」
宋衿突然发问把我搞得一愣。
他好像在回忆，嘴角带着笑：「你觉得求婚的时候放烟花如何？我未婚妻跟我说过，向她求婚一定要有烟花，否则她不会答应。」
以前宋衿喜欢喊我「老婆」，我红着脸拒绝：「你都没有求婚，不要乱喊！」
宋衿把我搂到怀里问我要什么样的求婚：「你喜欢烟花，我求婚就给你放烟花好不好！」
我佯装思考：「那行，没有烟花我可不会答应你！」
如今的我故作平静，攥紧手里的包包：「烟花虽美，但易逝，不长久。我不喜欢。」
这个发言让宋衿的笑容凝滞了几秒。
我趁机道：「宋总，先不打扰您了，我有事要回去了。」
一双秀气的小手攀上了宋衿的肩膀：「宋衿，你怎么站在这里？我们进去吧。」
身后传来旁人低低的惊呼声。
「呀，是齐穗吗？那个当红小花齐穗？」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我抬眼，看到那张常年霸占电视剧榜首的美艳脸庞。
齐穗。
宋衿心里的白月光。
4
我之前见过齐穗。
那时候我在齐穗的剧组做美术助理。
我还不知道她和宋衿的关系，就喜欢欣赏美人，饱饱眼福。
下班后还兴冲冲地跟宋衿炫耀：「我今天看到齐穗！她在电视剧里面演神女，真的好漂亮啊！」
宋衿捏捏我的脸：「在我心里，你才是最漂亮的。」
我听得心花怒放，心里甜滋滋的
我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你又没见过我的样子。」
宋衿用手指细细描绘我的脸，柔声道：「我在梦里见过。」
「你是我的小玫瑰，是世上最美的。」
我居然真的信了。
然后我们第一次接吻，像两个青涩懵懂的人互相试探，宋衿被一点点勾出深藏心底的野性。
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宛如顶级的捕猎者在锁定自己的猎物，让我发自灵魂的颤抖。
我胆怯又好奇地触摸他，心跳得飞快。
但底下的身体比我反应还大，肌肉紧绷，微微颤抖。
我的手一路滑下去，他的喘气声让我脸红耳热。
他埋在我脖子，声音沙哑道：「再不停下来，晚上就别睡了。」
我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有趣，我停不下来，根本没理会他的警告。
后来，我们都没睡。
当我知道齐穗是宋衿心中的白月光时，我想：他在夸我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的不自量力？
齐穗当然不会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她挽起宋衿的胳膊，好奇地询问我们在聊什么。
他笑着说没什么
齐穗皱着鼻子：「什么呀，这么神秘？我也不能知道吗？」
我勉强露出礼貌的笑容道别，不想再听到他和齐穗的只言片语。
5
我的工作室刚成立，还有很多事务要忙。
和宋衿的偶遇很快被我抛出脑后。
过了几天，老师联系我，说有个大单介绍给我，让我带上作品集赴约。
一推开包厢，里面坐着两个人。
我的老师。
还有宋衿。
我一下反应过来，是宋衿找上门了。
倒是宋衿先打招呼：「又见面了，赵小姐。」
我扯扯嘴角，恨不得躲在老师身后：「宋总好。」
宋衿开门见山：「赵小姐，我想委托你帮我设计一套首饰。」
他目光温柔：「我想送给我的未婚妻，希望求婚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我心口发堵。
当初和我海誓山盟的人如今要和别人结婚了。
我脱口而出：「抱歉，我拒绝。」
两人诧异地望向我，宋衿眼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我飞快转动脑子：「我能力不足，宋总还是另请高明吧。」
宋衿笑得很真挚：「汪老师她大力举荐你，我相信她的眼光。再说，我的未婚妻很喜欢你的作品，她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借口说不认识洗手间，让我陪同。
一出门，她就瞪我：「赵缨，你说你要开独立工作室，让我支持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支持？给我拆台呢？」
我脑海里浮现出过去老师对我的诸多照顾，一下泄了气。
6
我接了宋衿的单子。
我不愿辜负老师的信任，也的确需要这个开门红来打响工作室的名声。
一整套婚礼饰品。
不计成本。
只求最好。
老师感叹道：「和他在一起可真幸福。」
是啊，我也曾这么以为。
我清楚地记得和他的每个日夜，每个细节。
为了他的眼睛，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千辛万苦找到一位教授。
得知了高昂的手术费后，我毫不犹豫又找了几份兼职赚钱。
我的时间像海绵一样，被我疯狂挤压。
我要赚钱，要准备留学的申请材料，还要照顾他。
我自己舍不得吃，却担心他营养不够，眼睛会恶化。
晚上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我们两个人蜷缩在小小的床上，挤成一团。
他把我圈在怀里，细细地啄吻我每寸肌肤。
「等我好了，你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比你对我还要好，让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我。」
他的话让我像心里打翻了蜜罐，甜蜜蔓延至四肢。
他的吻让我的心热得膨胀起来，整个人飘飘然。
我捧着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要先治好你的眼睛。」
「等你治好了，我们就可以去真正地去露营看星星，然后去环游世界。」
「对了对了！我们还要去看跨年的烟花晚会，每年都要去看！」
宋衿轻声笑道：「我们结婚后就住海景房，每年过年自己放烟花看。」
我那时候笑他傻，以为他是白日做梦，却不知道这些对他来说本就轻而易举。
我们经常说着说着，宋衿滚烫的皮肤会迫不及待地贴上来，双手肆意地在我身上点火。
黑暗中，我听到他低沉急促的喘息，摸到他蓬勃快速的心跳，感到他的汗水滴落在我脸上。
我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缠上他的腰，像大海里的船随波逐流。
宋衿会一遍遍问我喜不喜欢。
我喘得说不上话来，开口只有破碎不堪的声音。
当时我年轻，以为我想要的一切都会成真。
却没想过，我们本来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因为意外才相交，注定分道扬镳。
他是我的一场美梦。
我终究要醒来。
7
我拿着初稿去找宋衿。
宋衿正在打电话。
那副腔调游刃有余，仿佛对方是他手心里无处可逃的鱼。
五年前我就是他手心的那条鱼。
我好不容易攒够钱，预约上了教授。
还收到了国外的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双喜临门。
我想跟他说，等治好他的眼睛，我就去国外求学，他在国内工作。
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结婚。
我破天荒地请了假，买了蛋糕，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我轻手轻脚地回家，却听到宋衿在通话。
他安慰齐穗自己很好，他很快就会回公司。
「对，我住在她家呢……以后带她回去？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
「怎么，叔叔阿姨又问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你就说，结婚是大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宋衿说他不可能带我回他家。
他要结婚的对象是齐穗。
他没有失忆，也不爱我。
都是谎言。
我头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