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医生不停尝试让兰欢清醒，可是没有用。
最后兰欢恢复神智的，还是因为脑子里那一瞬间忽然涌现的剧痛将她痛醒。
彼时她整个人已经坐在了地板上，靠着墙壁，面色惨白一片。
温医生察觉到兰欢的不对劲，拧眉问她：“大小姐，您怎么了？”
潮水一般的疼痛褪去，兰欢回过神，没有回答温医生的话，只是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心头愧疚。
“抱歉，温医生。”
温医生倒是没有怪她，只是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能发泄出来最好了，只是……兰大小姐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兰欢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闭眼苦笑。
她果然，骨子里是跟那人一样的阴狠残忍，徐明华防她，不是没有理由的。
兰欢按了按额角，没有回答温医生的话，只是站起身，朝温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温医生。”
温医生见兰欢不愿意说，只能叹气：
“你不说我也没办法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兰欢笑了笑，“谢谢您。”
话落她转身要走，但是想到什么，她又转过头，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了出来：
“温医生，我现在的洁癖只能让我触碰一个人，我想知道……大概需要多久我可以克服这一层，彻底治好？”
温医生眉头深锁，“什么意思？”
温医生并不清楚兰欢的病因，因为过去对于洁癖的治疗她是极不配合的状态，什么都不肯说。
兰欢想了想，又道：
“我的洁癖，不是因为我厌恶脏东西，讨厌细菌和病毒，而是因为我讨厌人，所以连带着被人碰过的东西都会让我觉得恶心。”
温医生恍然，“难怪我过去一直努力你都没办法回复，原来我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兰欢躬身道歉：
“抱歉温医生，因为我的隐瞒，害您白费功夫。”
温医生倒是不介意，他行医这么多年，碰到的不配合的患者多了去了。
沉吟几秒，他问兰欢：
“大小姐方便把治疗过程简单跟我说说吗？”
兰欢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选择讲了出来，只是她说得极简略，比如整理书册，养猫之类的。
温医生听完后，静默了很久。
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兰欢的心越沉。
“温医生，怎、怎么了吗？”
温医生抬眸，突然问兰欢：
“所以大小姐现在唯一能碰的人是迟少？”
兰欢点头。
“你那段时间都是住在迟家？”
兰欢再次点头。
温医生顿了顿，这一次他似乎是在组织措辞。
“那……您摘了手套之后，最先碰到迟少是什么感觉？”
“神经有轻微的刺痛，但是在可承受范围。”
“有没有尝试过被其他人碰呢？”
“有被别人无意间碰到过一次。”
“什么感觉？”
“恶心，无与伦比的恶心，只想吐。”
又一次沉默，然后温医生便几度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兰欢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着急，“温医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只想知道我洁癖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在她发现自己被迟亦催眠过之后，她突然很恐慌和绝望。
她不想再和迟亦纠缠下去了，她想要赶紧治好自己的洁癖，她想要开启一段属于自己的新人生。
可温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遍体生寒。
“我想问兰大小姐，住迟家期间……睡眠如何？”
他问得很慢，似乎很是犹豫。
兰欢身侧的手细密地颤抖着，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她的睡眠很好，因为有熏香，她很多时候都是睁眼到天明，怎么会不好？
可是为什么要问到这个？
兰欢的声线都已经控制不住素来的平稳，她反问：
“怎、怎么了吗？”
见着兰欢的样子，温医生一眼就知道兰欢的睡眠肯定有蹊跷，他叹了一口气。
“兰大小姐，按常理来讲，即便你和迟少朝夕相处，但你对人的讨厌是刻进骨子里的，你初次触碰他的反应，应该和初次触碰所有人的反应一样才对。”
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兰欢的脸色，虽然知道不该，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就像您和那位盛家的公子，朝夕相处十几年，如果这样就能减缓您对触碰的排斥的话，那您第一个触碰的人应该是盛公子，而不是迟少。”
“甚至抛开盛公子，您第一个触碰的人也应该是您的父亲。”
兰欢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是啊，这么简单的逻辑，为什么她就不曾怀疑过？
“所以，在您看来，我能触碰迟亦却没有反应过激的理由是什么？”
温医生这一次看着兰欢的目光都带上了怜悯。
“唯一的解释是，迟少动了手脚，让您的身体先意识一步，对他的触碰产生了肌肉记忆。”
兰欢心中一颤，她心中有一个猜测，但还是想从温医生口中得到证实。
“什、什么意思？您说清楚一点？”
“就是，”温医生心中叹息，“就是迟少可能趁您熟睡之时拥您入眠，这样您的身体其实已经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对方的碰触。”
“而您意识清醒时虽然还是会感到轻微的不适，那是因为你心理上给自己的压力，下意识觉得自己该痛苦。”
兰欢紧紧咬着下唇，她想起来住进迟家别墅后，她每天清早醒来都会觉得自己四肢酸痛，像是一晚上都在被什么禁锢一样。
那时她只以为那是自己刚接手公司，太过劳累所致。
原来……不是。
兰欢低着头，忽然有低低地笑从她口中溢出，凄然又仓皇。
那些她无比珍视的一次次怦然心动，什么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假的！都是假的！
她以为的第一次接吻是海城那场绚丽的烟花秀下！可事实上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是她落水他给她渡气！
她以为的第一次肌肤相触是狭小的图书馆内摘了手套的那份忐忑！事实却是他其实早在她昏睡期间不知道牵了她多少次！
他悄无声息地给她编织起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可笑她竟是从不曾有过丝毫怀疑！
兰欢！你真蠢！
温医生以为这个小姑娘大概笑着笑着就会哭，他都准备好给她递纸巾了，可兰欢的笑声竟然戛然而止。
她抬头，望想温医生的时候表情无比寻常，像是方才发出那渗人笑声的人不是她一样！
哪怕是温医生这样一个经验老道的心理医生也是突然后背一凉。
“大、大小姐？”
兰欢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向他最后确认：
“所以，温医生的意思是，除非有人用和迟亦一样的方法，否则我不可能再碰其他人，也就是说我的洁癖这辈子都好不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