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亦发现兰欢的情绪很不对劲。
上了车之后她一直都很沉默。
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的气闷或者悲伤。
而是一种,死死压抑着什么的克制,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但兰欢始终没有爆发出来。
回了别墅,安静地吃饭,安静地喂猫。
兰欢现在都不把兰小秘关笼子里了,除了带去公司,平时都任由它在家里乱窜。
事实上那白猫也没有乱窜,整日里懒洋洋的,大多数时间不是睡觉就是整理自己的毛。
而且很挑,落脚点必须是桌子、台几、沙发之类的地方,脏兮兮的地板它从来不踩。
为了迁就这只挑剔的猫,兰欢还专门让人在别墅给它铺了一条细细的地毯,连佣人都不可以踩。
它也确实会自己洗澡。
别墅的洗手池是感应出水,兰小秘每回都自己跑去在水龙头下,大冬天的也不怕感冒,每天都要洗一次,洗完了又去感应烘干机下把自己烘干。
但是自打上次兰小秘在烘干自己的时候被兰欢撞见,兰欢见它猫毛乱飞嘲笑了一通它好丑之后,兰小秘就不用烘干机了。
顺着地毯跑到二楼阳台晒太阳。
二楼有阳台的地方一个是迟亦的卧室一个是兰欢的卧室,两个卧室朝向不同,反正哪边有太阳它就朝哪边跑。
后来大概是喜欢上了晒太阳,不洗澡的时候也会跑到阳台窝着。
迟亦一直跟在兰欢身边,兰欢也没管他,坐在阳台藤椅上跟兰小秘一起晒太阳。
后面迟亦见兰欢似乎睡着了,便悄然退了出去。
只是他才刚走,兰欢就睁开了眼睛。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头顶的蓝天,初冬的太阳是那种让人倦怠的温暖。
天上的云很少,偶有几朵,像是浮萍,停停复停停。
兰欢的心就像是那几朵云,空茫茫的。
皆若空游无所依,兰欢突然想到这句诗。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眨着眨着就有液体滚落了下来,然后越哭越收不住,最后泛滥成灾,大小姐嚎啕大哭。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候真的只在一瞬间。
迟亦抱着手里的毛毯推开房门那一刻怔愣在原地。
兰家出事没多久迟亦就和兰欢在一起了,大小姐不是没有脆弱过,但像今天这样的全面崩盘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他努力回忆今天的一切,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她崩溃的点。
兰夫人么?可是兰夫人不是一直都那样么?
还是说和兰惜对话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迟亦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兰小秘似乎也被突然失控的兰欢吓到,猛地坐起身来。
犹豫了几秒,兰小秘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碰了碰兰欢的衣摆。
兰欢没有理,或者说没有注意。
兰小秘收回爪子,又歪了歪脑袋看了兰欢半晌,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一下子跳进兰欢的怀里。
兰欢一怔,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怀里的猫。
白猫蹲坐在兰欢的大腿上,像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眸滴溜溜地望着她。
兰欢伸手,颤抖着,碰了一下兰小秘的小脑袋。
白猫没有躲,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兰欢的掌心。
隔着手套感受着掌心的柔(软),兰欢说不上来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次哭得愈发厉害了。
女人哭的时候是不能哄的,越哄只会越来劲。
一只猫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困惑地睁着眼睛看兰欢。
眼见着猫脑袋要往兰欢的脸上蹭了,迟亦飞快上前拎着猫的后脖颈把它提溜开去。
兰欢的皮肤还不能直接与外物接触,兰小秘要是敢拿它的毛去蹭兰欢的脸,后果简直不敢想。
兰欢没想到迟亦会出现,狼狈地别开眼,素来娇软的声线带了很浓的鼻音,“你不是走了吗?”
迟亦无奈叹气,“没有,怕你在阳台睡着回头着凉,去给你拿毛毯。”
兰欢吸了吸鼻子,咬着下唇,“噢。”
一时尴尬和难堪的兰欢也没工夫去想,素来谁都不让碰的兰小秘,这一次主动碰她也就算了,怎么迟亦拎它它都不带挠回去的。
迟亦温柔地给她盖上毛毯,伸出手与兰欢十指相扣。
“欢欢,告诉我,怎么了,嗯?”
鼻息间是熟悉的淡淡蔷薇香,兰欢偏着头不敢看迟亦温柔的眼神。
“没事。”
“你骗我。”
兰欢陡然尖叫,连带着甩开了迟亦的手,“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烦不烦啊?!”
迟亦僵住身子,神色颇为受伤。
“欢欢,你别激动,我只是觉得,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的依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帮你分担。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打扰你就是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极深又极暗,藏着兰欢看得见的心疼无奈和失落。
兰欢的心猛地塌陷了下去,见迟亦要转身,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
迟亦回过头,暗淡的眸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那星火似有燎原之势,兰欢被盯得心慌,又猛地松了手:
“对、对不起。”
闭了闭眼,又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抱歉,我,我没有想把你摒弃在外的意思,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她也没想过要哭。
迟亦在兰欢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揽住兰欢的肩膀。
“是因为兰惜吗?”
兰欢扯着嘴角摇头,“没有,惜惜很护我的。”
“那是……兰夫人?”
兰欢身体猛地僵住,半晌后闭上眼苦笑,“可能是吧。”
兰欢的头发长而茂密,像海藻一般披散下来,俏脸埋在青丝之下,兰欢低声道:
“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不喜欢我,也没有奢望过什么,可是今天看到她那么紧张惜惜的样子,还是会有不甘心。”
她的嗓音带上几分颤抖,“我做得还不够吗?”
父亲住院,她一己之力撑起兰氏,为此负债上百亿;
她暗中阻挠她和君故的婚事,毁了她的爱情,她怒到极致鞭子也没能真正抽到她身上;
她签下协议,待兰氏崛起会将之完全交付给惜惜,等于她辛苦一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可她仍然冷言冷语不假辞色,凭什么呢?
噢,原因她知道的,只是不甘心罢了。
“迟亦,你知道吗,虽然很卑劣,但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地嫉妒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