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一算了算，这个时候她该是七岁，刚刚被赵家买去当丫鬟。
柳二娘是在她去赵家的第二年被出来游玩的太子爷看上，娶回去当了侧妃，那时候小小的她趴在赵家墙头，放眼望去，只看见满街道的红色，太子爷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来这小小的衣服铺接柳二娘，柳二娘娇羞地坐上轿子，被抬去太子府，柏一可羡慕了，后来在赵家过得不好，常想着要是有人摆那么大的排场娶她就好了。
她就记得，那天天上下钱，好多金豆子银豆子，她捡了好多。
只可惜她藏起来的钱被没收了，还因此挨了一顿打。
赵家没一个好人。
柏一往赵家走去，即便过了三百多年，对赵家依旧印象深刻，门口两对石狮子张牙舞爪，和赵家人一样嚣张，看着就生气，柏一一不当心扳断了公狮子的一枚尖牙。
若无其事地将石牙齿插进旁边的草地里，拍拍手上的灰尘，绕到了后院。
一辆马车从街角转进后院，从破旧的马车车厢裂开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几个小孩子好奇地朝外张望。
每过几个月赵家都会买回来一批孩子，机灵又漂亮的就留下来当个丫鬟，长相上不了台面的就在后头做粗活，那些又笨又难看的，过两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车夫打开车厢，粗鲁地将车厢里的孩子扯出来，早就等着的粗使婆子挨个查看孩子的长相，捏着她们的胳膊腿看筋骨，两个嘴歪眼斜的孩子又放回车里，车夫将她们带走了。
余下的孩子被领去内院，送到大丫鬟那儿，由大丫鬟挑几个去内院，剩下的先去外院干活。
赵家内院大丫鬟叫司琴，十指纤长，弹得一手好琴，因此赐名。
司琴曾经是赵家三少爷那儿的二等丫鬟，后来在霓虹宴上一曲《舞惊叹》一鸣惊人，被老夫人看上了，叫到身边服侍，司琴心细，什么都投老夫人所好，没几天就调成了大丫鬟，原本的大丫鬟知书降成了一等丫鬟。
知书好端端被降，心里窝火，却争不过司琴，她不比司琴心里弯弯绕多，当初老夫人看上她也是看中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只不过，在老夫人心里，那曲《舞惊叹》到底分量重一些。
说起霓虹宴上的《舞惊叹》，这里头还有些故事。
司琴野心很大，不甘心只做一个二等丫鬟，她自认为有些姿色又有些才气，怎么着也该是个当主子的命，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时常找机会进书房，就是希望三少爷哪天看上她，收她做三少奶奶，即便当不成三少奶奶，做个通房丫头也是好的。
奈何她的主子三少爷是个不近酒色的人，成天只研究经商之道，看不见司琴的一番“苦心”，对这个时常近他身边的丫鬟只觉得烦，被训斥了几顿，司琴对三少爷也就不抱幻想了，转而将目标放在了花天酒地的二少爷身上。
赵家二少爷花名在外，龙城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花魁，赵永修身为一家之主，对这个儿子是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老夫人护着，他打不得训不得的，按照老夫人的话来说，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大少爷在外从军勾搭不上，三少爷油盐不进，那换个好色的二少爷总成了吧。
司琴费尽心思打探二少爷所好，样样照着二少爷喜欢的样子来，更是在得知府上召开霓虹宴的时候精心准备了二少爷最喜欢的曲子《舞惊叹》，听说二少爷曾经为了个会弹《舞惊叹》的歌女，在潇湘红楼和人大打出手。
可是司琴不知道为什么二少爷那么喜欢这首曲子。
二少爷的生母是侯门千金，更是赵老夫人最喜欢的小侄女，姿色出众不必说，更是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惊叹》便是她创作的。
二少爷是闻曲思母，又恰好有不长眼的扰了他的清静，这才出手揍了对方。
所以司琴在霓虹宴上的曲子，不仅让二少爷关注上她，就连赵老夫人也多打量了司琴几眼。
一打量就移不开眼了，和那丫头多像啊，这眉眼这神态，几乎一模一样，再看那纤长的手指，和那丫头一样灵活。
老夫人年纪大了，越看越思念她可人的小侄女，越思念就越看司琴这丫头顺眼，一曲终了，忍不住开口，从三少爷那儿讨来，安在身边当了个大丫鬟。
三少爷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丫鬟，老夫人开口要，这事儿就成了。
司琴没达到目标，但也不气馁，现在地位可不一样了，老夫人是这内院最大的人，她这大丫鬟自然也凌驾于其他丫鬟之上，她盘算着讨好老夫人，将来由老夫人做主，将她许配个好人家也不错。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太管事，想起些什么就交给司琴去做，时日一久，司琴俨然成了赵家半个主子。
这一波孩子送来，先要给司琴过眼，挑走些好的，剩下的再分去其他院子。
柏一记得，她来的时候，赵家大少爷将将回府，有丫鬟不小心冲撞了他，他处死了一个院子的丫鬟，所以赵家很是缺人，她便和另外几个孩子直接被派去了大少爷的院子。
当然是进不了里屋的，只能在外院做做粗活，洗洗衣服扫扫地。
柏一坐在屋顶，看着下面的人忙忙碌碌，场景按照记忆中的影像，分毫不差地上演。
她突然想找盘瓜子嗑一嗑。
小时候的自己端着一大盆衣服出来，再费劲地打水，提着满满当当的一桶水一路撒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回去，柏一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小时候自己真傻，不知道分两次提，非要装满了回去，这不，水撒了一大半，还是要提两回。
“慧香，少爷的福山绿尖你放哪儿了？”大少爷现在的贴身丫鬟望淮从屋里走出来，张望了会儿，“奇怪了，慧香去哪儿了。”
听见“福山绿尖”，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因这绿茶，她差点被打掉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