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载功完，形神俱妙。百千万劫，道体长存......”木白合上书叹了口气，向后仰躺在软垫上，师父说当她背完整本书的时候就可以出师下山了，她已经背完了，可是还是不会化形，摸着身后的毛茸茸尾巴，这样子下山，被师兄弟撞见，岂不是要笑死。
她翻了个身走出院子，在没有人的师门里转了两圈。
没错，没有人，师父许久未归，师兄弟又都出师下山，偌大的师门里只有她一只狐狸，别提有多无聊了。
走着走着闻到一股肉香，顿时两眼放光，鼻子动了动，顺着香味摸了去。
熄灭的火堆上架着一只金灿灿的烧鸡，酥香油亮的皮，丝滑多汁的肉，木白三两下就将烧鸡啃得只剩下骨头，她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吃了几百年的仙果，今儿终于开荤了。
身后木柴噼里啪啦落地，木白仰头，看到一张笑容僵硬的脸。她心中有些愧疚，毕竟抢了人家的鸡，但是谁让他的鸡烧得那么香，谁让他不在原地看着呢。
她刚要道歉，那人一眼不发地走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走了就算了，她拍了拍小肚皮，躺下歇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又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烧鸡味，心说刚刚那鸡太好吃了，做梦都能梦见。
木柴在火中裂开的声音将她惊醒，埋在爪子间的头抬了起来，走了的人又回来了，火堆上架着一只鸡，芳香四溢。
木白没骨气地吞了口口水。
那人从树枝上取下刚烧好的鸡，撕着上面的肉吃起来。
木白眼巴巴地盯着那人，手里的烧鸡。
许是她目光灼灼太耀眼了，那人撕了个鸡腿给她。
“我叫木白，是混鲲祖师的弟子。”木白说道，她是个孤儿，名字自己起的，识字的时候对这两字有着莫名的好感，原本想叫白木的，被师兄嫌弃得不行，于是改叫木白。
“狄沅。”那人笑容灿烂。
木白啃着鸡腿：“你笑起来真丑。”
狄沅：......
“我师父说，这是种病，你老是这么笑，不是身上有病，就是心里有病。”
狄沅：......
“看在你烧的东西还挺好吃的份上我才告诉你的。”木白将鸡腿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弯弯间的脆骨也吃掉了，她伸手接过狄沅递来的另一个鸡腿，“你带我下山，我带你找药。”
她啃完鸡腿，往狄沅的布包裹里一躺，大小刚刚好，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自己下山太没面子，跟着狄沅走就不一样了，遇上了师兄弟也好说她是为了别人的健康才下山的。
而且找了个长期饭票，木白心里喜滋滋。
一觉睡醒钻出布包，趴在狄沅肩头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他们路上只有几句简单的交流。
“这是哪儿？”
“沁雪湖。”
“真美。”
“这是哪儿？”
“灵山大脉。”
“哇，这山真大。”
“这是哪儿？”
“仙湖。”
“咦，这里有鱼，好小的鱼。”
“这是哪儿？”
“不知山。”“骨灰森林。”“白鸟园。”“阿斯兰无沙漠。”
有意无意，狄沅带着她走遍了仙界，十五年，他们又回到了相遇的地方，木白已经会化形，但她总喜欢保持狐狸身，因为这样可以趴在他的肩头，听他耳语是她最爱的享受。
“木白，你该回去了。”十五年来，他学会了真心的笑，也学会的不笑的模样，他将肩头的小狐狸放下，往来路走去。
木白跟上他的脚步，化为人身，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我乃天君弟子，身上背负守卫仙界的责任，十五年期过，我该回去了。”弟子出山，赋十五年空白享尽世间繁华，十五年期到，归命，守界。
“我和你一起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木白上前两步抱住他的手臂，手指掰开他的拳头，与他十指相扣。
“木白，每一个守界之人，都会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然后，会像木头一样，站在天梯入口，一动不动几万年。
天梯是仙界的秘密，只有守界人才知道，就连天君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只是按上辈留下的规矩，培养徒弟，从众多徒弟中留下一个最优秀的，送入天梯。
“你会忘记我？”
“会，不止你，所有人都会忘记。”
“狄沅，你真是个混蛋。”
“我是。”
“狄沅，你要是忘记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你将我忘了吧。”
“我不要。”木白抱着狄沅不让他走，“我不要忘了你，也不要你忘了我。”
“木白，我是守界人，我有着不可推脱的使命。”
“我不管，是我教会你喜怒哀乐的正确表达方式，你是我的。我不要你去守界，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的眼泪透过衣衫，打湿了他的心头，他抬起手，想抱一抱她，又在快要触碰时放下。
“木白，你应该误会了什么，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
木白不敢置信地抬头，他们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十五年，他说，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十五年，是，对于神仙来说，十五年的时间很短很短，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十五年，她将他放上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狄沅，你真是个混蛋！”
“是，我是。”
他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木白哭了三天三夜，若是雷公电母用她的眼泪降雨，人界早已被淹没大半了。
在第四天，眼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上，她疯了般冲进天庭，闯过守卫，站上广元高台，纵身往天梯里跳去。
她闭着眼，体会坠落的感觉，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感知了。
一道身影如流星般飞来，将她半道上揽住，狄沅白了面颊臭着脸：“你疯了！”
她死死地抱住他：“狄沅，你信吗，这样的场景，我梦到过一次，你果然来了。”
狄沅抱着她站起，挥退天兵天将：“你知不知道你跳的是什么地方！跳下去还能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