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地域？
十八泥犁纤里，列有十八个地域，全为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的刑罚。
拔去骗人者口舌，剪不洁者十指，刮去挑唆者皮肉挂于铁树之上，挑拨离间者在蒸笼里挣扎，杀生者令其赤身裸体爬上刀山......
到处都是惩罚者与被罚者的嘶吼，痛苦，绝望，后悔。
柏一闲来无事在冥界瞎逛，瞧见黑洞洞的旋梯下传来诡异的喊叫，顶端竖着块牌子，上书“十八层地狱”五个字，也不见有鬼差看守。
她在旋梯上转了两圈，抵不过好奇心，垂眼走了下去。
旋梯一层接着一层，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刑罚，一条蜿蜿蜒蜒伸去漆黑的尽头。
十七，她已经见过了第十七层地狱，却始终走不到第十八层。
身边有魂魄和她一样，慢慢得向下走。
“别往下走了，再往下，即便是你，也回不来。”
她听见身侧有人说话，转头看不见人影。
她抬头，猛然发现十七层离她好远好远，好似人界到仙界的距离，远到失去走回去的信心。
恍然大悟，原来她已经在第十八层了，手中探花铃摇出清脆的声响，十七层出现在她头顶，身边是目光呆滞的魂魄在原地踏步。
十八层是精神上的惩罚，叫魂魄走在没有尽头的路上，永远走不出去。
沿着来的路一层层走回，想着自己见识过了地域，也不枉来冥界走一遭。
“听说你是药神，能帮我治病吗？”方才提醒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身侧，柏一回头，依旧什么都没看见。
“我在这儿。”有什么拉了拉她的衣摆，她低头，只有膝盖那么高的小鬼正仰头看着她，“我的耳朵一直很痒，马面说不用理会，可是我很难受，可以帮我看看吗？”
小鬼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大眼睛卟灵卟灵地看着柏一，头顶有两个小小圆圆的角，嫩生生的叫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她猜这是马面的搭档，牛头。
柏一蹲在他面前，他将头侧过去，给她看自己不舒服的耳朵，耳朵后面有些红肿，还有些破皮，应该是痒的时候不小心抓破的。
伸手拨弄着他的耳朵，外面的是他挠的，有点炎症的是耳朵里面，她将清洗用的药水滴进去，牛头不由自主地甩耳朵，甩出来好多脏东西，腥腥臭臭的。
他红着脸：“我平时很爱干净的。”
柏一将药水递给他，摸了摸他圆滑的角：“每天洗一次就好了，你的耳朵之前受过伤，冥界阴湿，伤口发炎了。”
“啊，我想起来了，马面养的蜘蛛跑了，帮他捉回来的时候被一只咬了耳朵，当时有点痒，后来没感觉就忘记了。”
牛头抱着药道谢，很开心地离开。
黑无常捉回来的女神仙是药神，这消息不知何时传了出去，自牛头之后，冥界不少阴官冥吏来寻柏一讨药，她有瞬间觉得回到了仙界刚出师的那两天，走哪儿都被人堵。
后来也不四处闲逛了，干脆找了个空地摆了张桌子给他们看病，柏一觉得自己像山里的野郎中。
欣慰地是，冥界阴差自觉地在桌子前排队，不似仙界的小仙娥们将她团团围住。
前来看病的冥界中人，有些是真的有病，有些则是想讨个药备着以防万一。
柏一身上带着的药也不是无限的，她只好搬出叶青云的规矩，伤者为大，不救无病之人。
药摊摆了四天，牛头每天都来，帮着审核一遍来的人是不是真的有病需要医治，减轻柏一的工作。
每天结束的时候柏一都看一看他的耳朵，两天时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说自己的耳朵不难受了。
第五天，一辆轿子停在柏一面前，她好奇，冥界还有人坐轿子？
牛头小声地说：“那是十大阴帅的首领，鬼王。”
轿子一掀开，柏一就被轿中人的容貌震住了，年龄不大，一身艳红锦袍，最惹眼的是他妖艳的容貌，眉染浓墨，眼似星光，鼻梁高挑，面若桃花，他似笑非笑，缓缓走下来。
小鬼们痴迷地望着鬼王，为他的容颜，为他的权势。
柏一抿着唇拨动手链上的铃铛，发出轻轻地声响。
一个大男人学媚术，还对她施展，抽的哪门子疯。
“久仰药神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开口就是俗套到发烂的客套，一点都不走心，柏一仰头，天真无邪：“你是谁呀？”
鬼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名气这么大，还有人不认识他：“吾乃冥界鬼王。”
还自称吾，头一回遇到这么不要脸的，柏一接着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适之处，今日特来打个招呼。”
柏一平静地“哦”了一声，就没有然后了，她绕过鬼王，给后面排着队的小鬼看病，小鬼们怕鬼王怪罪，慌忙躲避。
鬼王脸上有些挂不住，见柏一不理他，只好说来日叨扰，坐回轿子上，摇摇晃晃地走了。
鬼王走了，后面的小鬼才敢上前寻医问药。
牛头消失了两天，再出现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柏一照常先给他看耳朵：“已经好了，药水可以不用滴了，往后可别忽视小伤口。”
他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柏一也不在意，照常摆摊。
“药神姐姐......”他拽了拽柏一的衣摆，“其实，其实阎王早就回来了，他不许人通知你。”
柏一摆药的手顿了顿，蹲下来问道：“阎王爷为什么不见我？”
“我不太清楚，听马面说，阎王不打算放你出去了，是紫薇大帝下的命令，要将你一直关在冥界。”
“姐姐你别生气，阎王爷也是听令行事，他也不想的，所以才一直没来见你。”
前往阎王殿的路上，柏一将紫薇大帝四个字反复念了几遍，这事和姬玉琳脱不了干系，她的手真长，都伸到冥界来了。
“药神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不如我带你一程。”
鬼王的轿子与她并行，那张妖异的脸自车窗中伸出，浅浅地朝她一笑。
有车为何不坐，她很自然地上车：“阎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