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spoil2025-06-24 14:505,499

4

她走近,姿态明显比宴上沉稳了许多,隐隐压下去了几分容貌上浑然天成的媚色。

绿漪是我三年前在边关军营里救下的军妓。

也是我早早在京城设下的一枚暗棋。

三年前,我偶然路过了妓营,看到她衣衫不整地被人从营内摔出。

不过是军中常有的龌龊事,我本不欲多管,却对上了她发狠的眼睛。

她咬着毫无血色的唇,右手紧紧攥起,踉跄着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冲向羞辱她的人。

挥退欲钳制她的兵卒,我欺身抬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右腕。

一枚带血的铁片掉落在地,我看到她眼神的光暗了下去。

这时绝望的眼神,倒与其他军妓没什么两样了。

「乱世之下,女子可素手翩跹,亦可血溅敌将前。」

「你可愿跟我走?」

我含笑,对上她死灰复燃的双眸。

我为她取名绿漪,为她改头换面。两年前,她自请隐匿到承恩伯身边。

此去经年,终是相逢。

绿漪取下系在腰间的香囊,递与我。压低了音色:

「公主,幸不辱命。」

我接过,垂下宽大的襦袖,用指尖摩挲着香囊,勾勒出里面物体的形状。

我微微颔首,没有再多的言语。

见我不语,绿漪一顿,压住了话头。

像是意识到什么,顷刻间又回到千娇百媚的神态。袅袅地向我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离去。

待绿漪的影子消失,面对空无一人的小径,朗声道:

「阁下还要看到何时?」

季深从暗处缓步而出,腰间别着的剑鞘似是沾上了鲜血,随着他走动滴落在地。

「大人好雅兴。」我先发制人。

注意到我的眼神,他也不遮掩,

自然地抽出袖里的手帕,旁若无人地擦拭起来。

「倒算不上什么雅兴,帮公主解决几双眼睛罢了。」他轻笑道,「毕竟为您驱使,总得拿出几分诚意来。」

我看了看天色,自觉离席时间久了一些,于是没了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情。

「那我可期待大人接下来的表现了。」

语毕,我自顾自地离开,返回了宴席。

回到座位,扫视四周,发现无人注意,稍稍安下了心。

红乔借着为我添杯的动作,俯身轻声说:

「公主,目标被人抢先了。」

我离席之时曾吩咐她留意我身后的眼睛,必要时格杀勿论。

我假意饮酒,衣袖半遮。「在宫中,速度自然是比不了锦衣卫的。」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人皆跪伏高呼万岁,千岁。

我随着人群一同叩首起身,掩饰住眸中的情绪,看着皇帝扶着当年的齐贵妃,如今的太后,登上高位。

好一出母慈子孝。

皇帝站定,未等说些什么,突然响起了一阵骚乱。

「有刺客——」

「保护皇上——」

我装作慌乱地退到一旁,隐住身形,透过喧闹的人群,望向高台之上。

我看着皇帝一手牵着太后,被护卫团团围住,脸色苍白却强装镇定。

刺客很快被赶来的锦衣卫剿杀,就在所有人放下心时,异变突生。

皇帝周围的护卫里突然有一人将剑刃冲向了皇帝,趁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一剑刺下。

「啊——」

一声惊呼,倒下的竟不是皇帝,而是太后!

情急之下,皇帝竟是将太后推了出去,替他挡了一剑。

齐太后的神情最后定格在了惊恐与震惊上。她为儿子谋划了一辈子,谁能想到最后却间接死在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手上。

真是天理昭彰,善恶报应不爽。

行刺的护卫见一击不成,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药,很快咽了气。

此番行刺我本就没想能够成功,只不过想在宫宴上闹出些乱子,好趁乱替换宫内的人手。

没想到皇帝本人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太后的身体缓缓滑落到地上,发出声响,皇帝才像终于回魂般,跪扑到太后身上,恸哭不止。

寿宴不欢而散,皇帝下令命锦衣卫彻查此事,宁错杀,毋放过。

可此事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一手操办,这下可谓贼喊捉贼。

过了三日,锦衣卫仍没查出幕后之人一点儿线索,皇帝勃然大怒,勒令最后一日期限,不然同罪处之。

是夜,我对月自奕,看着翻窗而入的季深,落了最后一步棋。

黑子通吃。

「公主好棋艺,」他掀袍而坐,赞叹一声,而后微微皱眉道,「不过属下为您鞍前马后,如今恐是有性命之忧。」

我侧身,打开桌下的暗格,拿出一纸名笺,放在棋盘上,用手指敲了敲。

「幕后主使。」

季深伸手拿过,打开看了一眼,没问我缘由,接着用烛火将其焚尽。

待季深走后,我再度执棋。

新的一局,开始了。

5

次日清晨,丞相许攸以涉嫌谋害皇室的罪名,拿入诏狱。

许攸,便是我精心挑选的一步棋。

他先任大皇子的老师,大皇子战死后,又被先帝赐予太子太傅一职。

太子登基后,被封为丞相,官居一品,可以说是当今皇帝的左膀右臂。

但毕竟侍过二主,虽然大皇子已逝,皇帝心中对他仍有隔阂。

尤其近些年丞相朝堂中话语权愈来愈重,隐隐有些操纵皇权的意味。

一山不容二虎,皇帝早已对他抱有杀心。

我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衣,跟着季深避开眼目,潜入了诏狱。

我看着许攸被吊挂在刑架上,昏迷着,鲜血染红了囚衣,翻开的皮肉甚是骇人。

「劝了一上午,还是不认罪,倒是文臣里少有的硬骨头。」

季深无奈摊手,言语间丝毫不提“规劝”时血腥的刑罚。

我冷笑,「再硬的骨头,也有软肋。」说话间舀了盐水,朝许攸裸露的伤口泼去。

直至许攸悠悠转醒,我才停下舀水的手。

「……老臣从未做过谋害皇室的事,季大人如何问,老臣都是这个答案。」

许攸垂着头,挣扎着开口。

季深轻啧一声,暗骂一句油盐不进。

我倒不在意,从袖中摸出一个拨浪鼓,轻轻晃了一下:

「听闻丞相幼子新妇喜得麟儿,本宫没有什么好东西,不知道这拨浪鼓,丞相大人可还喜欢?」

我看着许攸闻声费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物件儿,便好心将东西拿近了些。

待他看清拨浪鼓上刻着的“许”字,才将手移开。

「我与长公主,应无仇怨?」许攸强咽了口血,一字一句地说。

「许相贵人多忘事。」我将拨浪鼓抛向看戏的季深,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稚子何辜——?」他冲我诘问。

我听着许攸愤慨的话语,觉得有些可笑。

「稚子无辜?那我沈家姐姐和她未出世的孩儿无不无辜?」我冷声质问。

看着许攸瞪大的双眼,我狠狠攥紧了拳头。

两年前,许攸嫡子病重。他向皇帝请旨,强娶了我舅父唯一的女儿冲喜。

自当今皇帝掌权,沈家日益式微。

舅父在殿外跪了一日一夜,最终一道圣旨赐下,含恨嫁女。

表姐怀胎六月时,许攸听信了妖僧的谗言,逼她去寺中为他将死的儿子祈福。

冰天雪地,表姐穿着单衣,一步一叩,惨死在佛前,一尸两命。

我隔着手帕掐住许攸的下巴,问道:

「许攸,我问你,谁无辜?」

许攸像是一下子失了力气,眼神灰暗下去:

「当日过错,老臣一人承担,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老臣家人。」

我甩开他的下巴,抓起他不再挣扎的手按上认罪状。

「五十三参,参参见佛。」

「当日表姐跪了五十三阶,我要你许家五十三人为她偿命。」

掌心微痛,我张开自己的双手,发现竟被自己掐出了血痕。

我不再看他的表情,将他的叫骂悔过抛在身后,转身离开了诏狱。

一路上,季深默默跟在我一步之外,难得没有言语。

「怎么,觉得我心狠?」我问。

季深手中把玩着拨浪鼓,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不像寻常女子所为。」

我微微皱眉:

「如何不像?我有同她们一般的爱恨嗔痴,如若只是为了报仇雪恨心狠一些便不是寻常女子,你让寻常女子如何自处?」

「君子不愠。我做不了君子,只想做个常人。」

此前种种,我誓必一一讨回。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回府后不久,许攸畏罪自缢。

皇帝念其功绩,仅夺其爵位,诛其直系亲眷,其余家眷尽数流放。

奇怪的是,未等锦衣卫拿人,许家众人竟早已服毒自尽。细数之下,多达五十三人。

皇帝左膀右臂已除,我本想等这阵风头过去再出手,没想到皇帝竟先行出了昏招。

他要为我赐婚。

「傅家的嫡次子,举京闻名的才子。」

皇帝说话间第一次对我带上了笑,但任谁也能听出其中恶意。

「皇妹,你有福了。」

才子不假,病痨鬼也是真。

亡母尸骨未寒,他却忙着张罗妹妹的婚事,外人看了还得赞他一句兄弟恭亲。

我含笑接旨,心中却想:

「如此这般,多杀一人也无妨。」

驸马死了,公主也便不必嫁了。

6

圣旨刚下,我便收到了傅家的柬帖。

我欣然赴约,却不见“驸马”的影子,反倒是傅家主亲自待客。

傅家主傅嵘,原是走私西北的盐商,五年前突然在京城站稳了脚跟,重金求了个闲职。

傅嵘仅有两子,嫡子走了科举,入翰林;次子傅安虽无功名,却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公主。」他向我施了一礼,我毫不避讳地受了。

未等我开口,他便吩咐下人为我呈上一个锦匣。

我打开,一匣子全是房契地契。

我微微挑眉,这见面礼倒是别开生面。

「五年前,下官幸得沈将军相助,才得以在西北保全性命,来到京都。」

「来京后,次子得了沈将军千金青眼,二人情投意合。沈傅两家本已私下换了生辰贴,只待安儿考取功名便上门求亲。」

「只可惜造化弄人……二人如今阴阳相隔,安儿也歇了科举的心思,一病不起。」

语毕,他俯身向我行了大礼。

「下官身无长物,只有些许金银,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侧身避过,并不接他的话茬。

「三日之后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我匆匆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行至府外,守在马车旁边的红乔欲言又止,暗暗向我使了眼色。

我步履不停,掀帘进了车内。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季深见我进来,笑着向我扬了扬手中的书;

「公主觉得这诗如何?」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我接过他手中的书,扔到了窗外,「我更喜欢这句。」

季深这人,远比我想的藏得更深。

「三年前,你为何帮我?」我冷不丁开口。

像是没料到我突然发问,季深愣了一下,敛了笑意。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从嘴中吐出了两个字:

「报恩。」

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他突然轻松起来。

「我受过先皇后的恩惠,所以三年前我帮你。」

「当时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千户,救不了她,只能送出那一封信。」

「而现在……」

他微微俯身,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公主,无论什么,我帮你。」

「只因是你。」

我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接触,轻声说:

「三日之后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季深直起身子,嘴角重新勾起浅笑:

「任您差遣。」

三日后,长公主下嫁傅家次子,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我从妆台上拿起盖头,盖到穿着嫁衣的红乔头上,弓着身子送她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走后,我拿出绿漪给我的香囊,露出了里面的半块虎符。

绿漪以身为饵,为我取得了虎符,使我可以调令军队。

三年前,皇帝虽将身居要职的沈家军悉数远调,但仍有一部分隐藏身份留了下来,在军中韬光养晦。

有了他们的协助,再加上我手中的半块虎符,几乎可以号令京内全军。

至于执迷不悟的。

杀之。

多年筹划,全然为了今日。

洞房花烛夜,我率兵包围了皇宫。

7

成婚当日,傅家一掷千金,请了京都最有名的舞狮队,打街表演一整日。

我有意选在此夜动手,也是算准皇帝会在我成婚当日放低戒心。

街上锣鼓喧天,军队行进的马蹄声尽数隐于夜色。

宫门内外的守卫已被季深率领的锦衣卫先一步诛杀,我率着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皇帝寝宫旁的侍卫,早在寿宴当日,我已将其中半数趁乱换成了亲信。

还要多亏季深提供的易容之术,否则也不会如此顺利。

见我率军而来,寝殿外的侍卫还未拔刀,便被身旁的“同伴”一刀割喉。

远处宫中禁卫姗姗来迟,沈家军立马率军而上,兵刃相接。

虽然禁卫人数众多,但仍无法与训练有素,且上过沙场刀尖舔血的沈家军相较。

不过几炷香内,禁卫一方颓势尽显。

沈家军剑指之处,说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殿外刀光剑影,殿内却仅有烛焰摇曳,仿若无人。

季深先我一步进入殿内,四下搜寻,从床榻底侧找到了仅穿着寝衣的皇帝。

我持剑看着他如泼妇般破口大骂,扬言要诛我等九族。

我不耐烦地皱眉,挥剑斩下他一指。

「聒噪。」

十指连心,皇帝痛不欲生地捂着断指处跌落在地。却只是小声呜咽,不敢再大声语。

满意地看着皇帝终于闭嘴,我缓缓开口:

「想不想知道本宫如何能号令军队?」

说话间我从腰间拿出虎符,冲他晃了晃。

于是皇帝像找到宣泄口般,又开始咒骂起承恩伯。

我安抚般地用脚踢了踢他的腿肚,好心道:

「承恩伯已先你一步,莫急,本宫很快送你去陪他。」

早在我率兵进宫前,我便派人给绿漪传了信。承恩伯此时怕是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殿外声音逐渐平息,像是明白了大势已去,皇帝狼狈地双膝跪地,拉扯着我的裙角,朝我俯首称臣,称自己意愿下诏退位,只要我饶他一命。

我无声嗤笑,笑他天真。

哪怕草包穿上了龙袍,也还是草包。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忍着恶心一脚踢开他的手,将他踹倒在地。

「本宫若要黄袍加身,何须你让?」

「皇兄,本宫和你不一样。」

「本宫知道,斩草要除根。」

见我伸手,季深从手下手中接过一碗汤药,递与我。

我将汤药端至皇帝面前,轻声问道:

「皇兄,您闻闻这味道,熟悉吗?」

其实汤药哪有什么别的味道,不过是苦味儿罢了。

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得连连后退。

「当年,你们给我母后喝的,便是这碗药。」

语毕,我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行将药灌了下去。

他奋力挣扎着逃开我的钳制,用手急切地抠着喉咙,想把药液吐出来。

「皇兄,别急,这药妹妹我多得是,您慢慢来,多喝点。」

我招手,令手下又端了几碗,给他灌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睁着双眼倒在地上,终于不再挣扎。

这药毒性本不大,需喝上五日才会毒发,所以他们那时才会选择用这味毒来营造出我母亲病逝的假象。

而我生生给他灌了数十碗,毒性层叠,硬是将毒发的时间缩到了半个时辰。

我不知道当年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喝了这毒药整整五日。

我只知道皇帝喝这药时生不如死,丑态百出。

我冷眼看着他,一点点气绝而亡,死不瞑目。

8

次日,我坐在了龙椅上,高声宣告皇帝已死,新皇登基。

「弑君谋逆,竖子尔敢!」

齐国公怒发冲冠,先声夺人。

瞬间,百官哗然。

「大逆不道……简直荒谬至极!」

「乱臣贼子……」

「弑兄谋反,简直罔顾人伦——」

「……」

看着吵作一团的大臣,我微微抬手,锦衣卫顷刻间鱼贯而入,持刀而立。

我接过季深递过来的剑,缓步走下高台。

目光扫过一众大臣,我突然反手一剑刺入位于前列,且言辞愤然的齐国公胸前。

鲜血喷涌而出,齐国公刹那间没了声息。

杀人立威,我做得得心应手。

我心想,「如此,也算一家团圆。」

尸体倒下的瞬间,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诸君,可还有异议?」我沉声道。

面对滴着鲜血的剑锋,礼部尚书颤抖着出列:

「女子称帝,于礼法不合啊!」

「礼法?」我反问。

「周公之礼,韩非之法,皆未有言女子不可称帝。」

「诚诸君,尔等口中的礼法,是何人所创?何人所立?」

见众人哑口无言,我不由得冷笑。

「女子不可掌权之论,皆为尔等偏见——」

「孤身为女子,既可上阵杀敌全胜而归,那这区区龙椅,如何坐不得?」

少顷,以沈家为首的武将率先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而文臣一列,以傅家父子为代表,接连称臣。

自此,君临天下,太和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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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凤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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