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脸黑如锅底,递给陈伯一个荷包,“陈伯,春花家的事还希望你帮忙看顾一些,别急着下葬,日后可能还会来人检查。另外,在事情了解之前,一定要看好尸体,别让人毁掉或偷走。”
陈伯忙不迭地答应:“你放心,她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只是,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要告官的,让大隋律法制裁他!”
围观群众还以为他有什么办法,听他说要报官,失望地摇头,一个年长的老者说:“若是报官有用,春花娘也不会落个这般下场,算了算了,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过几天派人将春花接回来,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一家给她一口饭,也能把她养活大。”说话的正是陈氏一族的族长,小辈人成为六叔,同辈人都叫他六哥。
“六哥啊,话可不能这么说,阴世召在我们这里做了多少孽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为我们之前一直忍,才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现在都闹出人命了,我们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他们家大业大,咱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又怎么能斗得过他们?若是阴家一怒之下收了田地,咱们一村子人喝西北风去?”六叔有他的顾忌,他既然身为一族之长就得为全族长远生计考虑。
“爹,八叔说得对,咱们不能再任由阴家这么欺负了,我早看出来了,阴家就是看我们不敢闹事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的,大不了我们去做响马也不受这份气了!”说话的是六叔的儿子,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早就看阴家不顺眼了,无奈家中老父压着他不让他出头,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肯错过。
“就是,传智哥说的对,若是咱们早把腰杆挺直,我姐她也不会被阴世召糟蹋。”说话的少年眼睛红红的,他老娘焦急地拽他他也不肯闭嘴。
总算还不算无可救药,程咬金冲陈传智点点头:“是条汉子,我问你,若是我叫来官府的人,你可敢揭发阴世召的罪行?”
陈传智抬头挺胸:“当然敢,不仅我敢,咱们村里的人都干,大家说是不是?”
“是!”年轻人大声应着,尤其是刚才那位少年,就数他的声音最大。
“好!”程咬金赞叹一声:“既如此,大家就在家等着,保护好阴世召的罪证,我就不信太守大人不顾百姓的冤屈,执意要维护一个坏人!”
急匆匆赶回家,程咬金将春花娘被打死的事情告诉了家人,气的静训当场摔了一个茶杯:“不将他就地正法,我就不姓程!”
程咬金问:“妹妹,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静训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地说:“自然是要告到张大人那里去。”
“可昨日他们已经报了官,那仵作说是病死了,不肯往上报。”
“他哪里是不肯,而是不敢。”
“为何不敢?”程咬金刚问出口就恍然大悟:“你是说他舅舅齐州都丞?”
静训点头:“他叫马度,已经做齐州都丞十几年了,在齐州的势力不容小觑。”
程咬金不明白:“这当官不都是几年一任轮着做吗,怎么他就在这个位置上十几年没动?”
静训为他解惑:“都丞是太守的副职,并不用几年一换,而且这个职位上的人大都是本地人,只有本地人才了解当地几年内甚至十几年二十几年内的事情,马度十几年前坐上了这个位置,中间换了几任太守,而他的位置却一直没变,每到一任新太守,都得先向他打听消息,就是拜地头蛇的意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阴世召敢这么猖狂,感情背后有这么一个土皇帝在撑腰。”
“马度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是土皇帝,他不仅把持着齐州上下的政务,连太守张大人都无法插手,若我没有猜错,他也跟城外的响马有瓜葛,若不然一个商贾人家还使唤不动杀人如麻的响马。”
程咬金皱着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想动他外甥不那么容易。”
静训笑道:“打蛇要打七寸,阴世召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等我们将马度拉下马,他自然就会得到他该受到的惩罚。”
“斗阴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是老狐狸马度,静训,这事不好办啊。”一旁的安叔突然开口说。
“谁说我要跟他们单打独斗的?”静训狡黠地眨眨眼:“在我们军中可不兴孤胆英雄,都是一窝蜂上。”
安叔笑了,“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静训正色说:“不瞒您说,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齐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打听过了,马度这个地头蛇当了十几年,底下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而且张大人被架空这么久,他也想早点将马度拉下马好真正管理一州事务。我还听叔宝哥哥说,唐大人正准备收拾城外的响马,这么好的机会,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安叔大赞:“不愧是上过战场的,思路清晰敏捷,不让当年的将军啊。”
他口中的将军就是静训的公爹,她笑着说:“我哪里敢跟公爹比,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的事情多了些罢了。”
程咬金崇拜地看着她:“妹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训道:“咱们以春花的名义写一份状纸,呈给张大人,张大人正愁抓不住马度的小辫子,咱们亲自给他送过去,他肯定非常乐意接下来。”
这张状纸不过是个由头,静训将春花的事情瞒了下来,只说阴世召无故打死良民,王子犯法还跟庶民同罪呢,他一个商贾之人敢这么猖獗,就该接受惩罚。
写好了状纸,程咬金看了一遍,赞道:“妹妹的字写的真好,只是我们怎么才能将状纸送给张大人啊?”
静训送他一个白眼,“自然是我亲自送过去,你别忘了,我可是叔宝哥哥的夫人,在外边也被人称一声将军夫人的。”她从来不把这些官职诰命之类的放在眼里,官职再高能高过她前世吗?没想到今天这个将军夫人的称号倒是有用了。静训拍拍丢在角落里生灰的称号,志得意满地去了太守府。
静训自然不会傻到去击鼓鸣冤,而是上了拜帖给张大人。张大人看到拜帖还纳闷:“秦叔宝的夫人怎么要拜见我?莫不是下人送错了?”将拜帖递给幕僚:“去,让人送给夫人去。”
幕僚姓何,他接过拜帖去不出去:“大人,这位秦夫人点名要见您,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哦?”张大人被勾起了兴致,吩咐一声:“那就请秦夫人去前厅吧。”
两厢见过礼,静训开门见山:“今天我前来,是想送大人一份大礼。”
张大人挑眉:“哦?什么大礼?”,
程咬金将状纸递上去,张大人打开一看,越看眉毛皱的越紧,随手将状纸递给何幕僚,问道:“这事可真?”
“千真万确,昨日我家兄长去送人,亲眼看见阴世召欺负赵嫂子,我兄长气不过就将他扔到河里去,谁料到等我兄长离开,他就指挥爪牙逞凶。大人,朗朗青天,他敢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人,这是没将大人放在眼里啊。而且,村民们报了官也没用,赵嫂子浑身是伤却说是病死的,别人不说阴家只手遮天,只会说您治理无方,这口锅摆明了是让您背啊。”
张大人冷着脸听她告阴家的黑状,刚要让人去抓阴世召,就被何幕僚拦住了。
“何先生,你有什么见教?”
何幕僚将状纸收好,说:“大人,这打死人是一桩,另一桩事却是什么人瞒下了这件事,又是什么人指示仵作下病死的结论,这等隐藏在官衙中的黑手,才更应该被揪出来啊。”
张大人寒门出身,能爬到太守的位置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又怎么能任由别人给他抹黑?听何幕僚如此说,他才恍然大悟:“我听说马大人有个妹妹嫁给了一个姓阴的人家,可是这家?”
“正是。”
闻言,张大人阴测测地笑了:“何先生,你去命人将阴世召抓来,再去问问昨天是哪个捕快去的,又是哪个仵作验的尸,我倒要看看咱们太守府里有多少魑魅魍魉!”
何先生领命而去。张大人笑着招呼静训喝茶:“秦夫人,这家人跟您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帮他们?”
静训看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的长随,张大人挥挥手让他下去:“秦夫人,这下可以说了吧?”
“不瞒张大人,这张状纸上所说的并不尽事实,只是还关系着一个姑娘的名誉,我才将那件事隐下,还望大人在查案的过程中不要声张此事,不然那孩子真没活路了。”于是,静训将春花的遭遇告知了张大人。
“畜生!”张大人怒喝一声。
静训道:“阴世召的确是畜生,春花那孩子差点儿丢了命,到我出门的时候还没醒呢。世人多人云亦云,虽说众人之口难以堵塞,但若有可能 ,还是给这姑娘留一条活路吧。”
张大人站起身来向静训行了一礼:“夫人高义,夫人放心,我定会吩咐手下将嘴闭严了。”他虽然醉心功利,但基本的良知还在。
临走前,静训还给他指了个明路:“马度似乎与响马有勾结,大人若有需要不妨去求助山东节度使唐大人,想来他定会助大人一臂之力。”
张大人会意:“多谢夫人指点。”
出了太守府,静训却没有回家。程咬金跟在她身后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静训一笑:“太守府恐怕早就布满了马度的眼线,咱们这番动静他肯定知晓,如今阴世召恐怕想着要逃了,我们就在城门口等着,让他来个自投罗网。”
“齐州有四个城门呢,我们一人两个也受不过来啊。”
静训耐心地跟他解释:“阴世召接到消息后必然会出城投靠响马,那伙响马在齐州是臭名昭著,他们的老巢就在西边,所以阴世召定然是出西门往西走,我们只管在西门等着就是。”
果然不出静训所料,两人在西城门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急晃晃要往城外走。
静训指着那辆马车说:“就是这辆了,咬金哥,快拿下他!”
“好嘞,妹妹你站远点儿,别溅你一身血。”程咬金撸起袖子往马车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