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一眼儿子,若不是这个不孝子,她何苦跟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在街头打架?这是被这个熊儿子气急了,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她一个眼神,底下的人都不用她张口就去教训了。
“那姑姑什么时候能教教我?我小时候也跟着叔宝哥哥学过几天武功,可这些年下来只学了一些花拳绣腿的,连阿猫阿狗都糊弄不住。”静训抱着秦氏的胳膊撒娇道。
秦氏没好气地拍拍她,“你别转移我的注意力,就是我现在不骂他,他说的话若是被他爹知道了,定要抽他一顿鞭子的。”罗艺为了培养这个唯一的儿子,耗费的心血比他训练十万雄军都多,让他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被个姑娘三言两语拐走了,不暴跳如雷才怪。
“其实,若我是冰冰姐,也会舍不得娘家的,姑姑是过来人,当年刚嫁人的时候也很想家吧?”嫁人,不单单是身份的转变,更要辞别血亲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中,你不知道这家人的脾性习惯,一切都要从头来过,任谁也会想家的。遇上开明的公婆还好些,逢年过节能回娘家看看,有些刻薄的人家,嫁进他们家就跟卖给他们一样,别说回娘家,就是出个门都被遭受一顿白眼。
秦氏叹道:“我哪里是因为她要回娘家住这件事?当年兄长和成儿他爹同朝为官,我想回娘家就回了倒没觉得什么,自从兄长去镇守武昌,我跟着成儿他爹镇守幽州,两地千里之遥我如何不想念?可再想念又如何?他们除了是兄长、丈夫、父亲之外,还是朝廷命官,万千百姓需要他们保护,我只能将这份思念埋在心底。可她单冰冰又是怎么做的?她让成儿扔下身后的罗家军和冀州百姓不顾,只因为她想家?自私一些说,就算成儿不管这些人了,但他一出生就是靖边侯世子,是侯爷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成儿表白要让出兵权,你觉得朝廷里的那些人会放过我们吗?”
依杨广的性子,肯定要斩尽杀绝的,连与他家沾亲带故的唐国公李渊一家都要斩杀殆尽,更何况手握重兵的诸侯?
“冰冰姐她是有口无心的,她想来就是个直肠子,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了?”
秦氏说:“我何尝不愿意让成儿身边陪伴一个性子开朗的妻子?可也正因为她的直肠子,我不同意他们的亲事,我怕我教不好她,让她在外边闯了祸,带累我们罗氏一门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静训张张嘴,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谁又能为单冰冰作保证呢?谁能保证她成婚了就不再做荒唐的事情?像她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做官家太太——太容易被政敌抓住把柄了。
只听秦氏继续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不会再为难她,但也不会再给她机会。静训,你去跟周青说,让他派几个人跟在单姑娘后边,暗中保护她,直到她回到山西。”她不敢再让儿子跟单冰冰接触,生怕儿子脑子一热真的跟她回山西了,到时候可有的他们夫妻两个哭得。
静训点点头,然后掀开车帘子出去了。
车厢内只剩下母子两个,罗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氏闭着眼,似乎并不想看到儿子。快到了靖边侯府的时候,秦氏才缓缓地开口:“成儿,别怪做娘的不肯成全你,实在是这位单冰冰不适合我们家,若是她有静训的一半机灵,我也勉强接受了,可我听到她说的那番话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地江湖生活,而我们深处政治的旋涡,身边是权力倾轧、尔虞我诈,将她娶进门来,你觉得她能应付的过来吗?得罪人事小,丢了性命是大。你也不愿意看到她丢了性命吧?”
不等罗成开口,她伸手阻止了他,“别说你一定能保护她的话,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就想你舅舅,当初与你爹说好了守望相助,可结果呢?还不是家破人亡?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天的事情我压下来不告诉你父亲,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你还是想不清楚,那就去找她吧,你们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罗成张张嘴,“可,可”
秦氏疲惫地揉揉眉心,说:“若你真的觉得那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也不好强迫你必须去承担,到那时我们会将罗家军交给你表哥,相信他一定能保住罗家军的。”
罗成彻底沉默了,虽然母亲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的这些话,可他听出来了,母亲对他失望至极。若不是失望透顶,又怎会已经开始考虑让表哥继承罗家军了。倒不是他舍不得军权,而是为自己惹得父母伤心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
可他又实在说不出不取冰冰的话,那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将他从单调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直到遇到她,他才发现世上原来有这么多的色彩,这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她唤醒了他沉寂的心,那一抹红衣印刻在他心上,成了永不褪色的朱砂痣。
秦氏也不逼他,谁没有过年少的时候?只是,她的成儿却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错误的人,不是他的错,是命运的捉弄。
静训找人去找周青之后,就没有回到车厢里,而是坐在车辕上,将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听着秦氏的话,她心中有些发堵。人们对爱情的向往不亚于对金钱权势的追求,甚至更为激烈、难舍。爱情的魔力在于,两个人心灵碰撞之后擦出的火花,这火花就是迷惑人心的毒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它的药性。
当初第一次遇到罗成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冷面郎君,不过一个月下来,他就变得患得患失,心烦气躁,爱情改变的不仅是人的生活,而是从内到外被影响的彻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帮一帮他们。
只是,造化弄人啊。
在路上的时候,秦氏就下了封口令,所以回到靖边侯府后,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
静训回到房间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派人去给秦叔宝送个信,毕竟单冰冰是因为他们才来的冀州,受的委屈也是来自他的亲姑姑和亲表弟,若是他不做出表态,定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往军营里送一封信还是很容易的,静训迅速地将事情的来龙去写清楚,让罗管家将信送到军营去。
罗管家用他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从几个主子们的反应猜测出今天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三个主子不同时间出门,却一起回来了,说没事连鬼都骗不过。不过,他有很好地职业操守,接了信就恭敬地退出去了。
高强度训练了一天后,不等将自己摔进床铺里,就发现被子上放了一封信,他狐疑地拿起来,一看字迹就知道是静训写的,急忙拆开来看。等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忍不住开始同情他的表弟,情窦初开就遭遇了全方位的打击,看来人不能十全十美,老天给予你一样东西,就会拿走你另一样东西。
知晓静训是为了让他给单雄信写信,他也不犹豫,从军中书吏那里借来笔墨,就着账中昏黄的油灯写了一封诚恳地致歉信。
原来潞州的单雄信终于等来离家出走的妹妹,只是以前明媚开朗的妹妹不仅瘦了一大圈,还面带愁思,他还以为妹妹在外边受了委屈,追问之下才知道了妹妹在冀州受到的屈辱,他当即勃然大怒:“罗艺欺人太甚!”
王伯当劝道:“二哥先别着急上火,两人亲事没成就没成吧,咱们冰冰这么好的姑娘,难道还找不到比罗成更好的丈夫?官宦人家规矩大,冰冰就是嫁进去也会受委屈的,。若是冰冰就嫁到潞州,若是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这帮兄弟能立马跑过去为冰冰出气,若是嫁到冀州,我们也鞭长莫及啊。”
虽然知道王伯当的话是对的,可到底意难平。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秦叔宝写的情真意切地致歉信,心中的气又消去了一大半。
自从单冰冰从冀州离开,罗成只消沉了几天就被迫打起精神来。跟在父亲身后忙碌骑兵营选拔的事情,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少,一回到家倒头就睡,连思念的时间都没有。
并不是说没有了思念,而是将思念埋在心底。
见儿子似乎从失恋的阴霾中走了出来,秦氏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儿子自小就执拗,她还真怕他一甩手走了。等出了正月,她就又忙碌了起来——给儿子找合适的妻子人选。走出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然而,她又失望了。无论她是找恬静温柔的姑娘,还是活泼开朗的姑娘,儿子的眼神都如静水无波,对任何姑娘都提不起兴趣。
为了此事,秦氏不知向静训抱怨了多少次,可静训也没有办法,这种事只有自己想走出来,才能走出来,别人是拉不出来的。不过还是要劝一劝的,“罗表哥岁数还小呢,这些姑娘虽然美好,可却跟罗表哥没有缘分,月老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人的。”那个人的出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