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当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让她披上,“这事儿急不得,今晚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回二贤庄找单二哥商量商量。”
“嗯。”静训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将干净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她淋了一夜的雨,现在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王伯当不忍,说:“我去外边,你还是把身上的试衣服换下来,不然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
静训摇头:“我没事,烤一烤就干了。外边湿气太重,别为了我再让王大哥受了寒。”
“无妨,我身强力壮的,这点儿风寒还经受得住。”好说歹说,在静训的劝阻下,王伯当才留了下来。
烤了一会儿火,静训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渐渐地倦意涌上来,她控制不住地头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头歪向一边睡着了。
王伯当坐在对面闭目养神,时不时地睁眼看一看她,免得她一不小心栽倒火堆里。
不知过了多久,静训感觉有人唤她,她一惊醒了过来。
“醒了?外边天亮了,我烤了几个饼子,你快吃,吃完了赶紧上路。”王伯当将手中的饼子连同插•在饼子上的木棍一并 给了她,又解释道:“你昨天动手伤了人,他们肯定会来抓你的,昨夜下了一宿的雨我估计他们躲雨去了,现在雨停了他们就要找上门来了。”
静训几口干掉一个饼子,又接过王伯当在火边烤了许久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袖子一擦嘴,“咱们上路吧。”说完这话自己先笑了,以往有叔宝哥哥在身边,无论身处何处,叔宝哥哥都会将她的一切照料好,这才离开叔宝哥哥多一会儿,就干出了用袖子擦嘴这种不拘小节的事情来。
王伯当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收拾好东西就去牵拴在外边的马,将静训扶上马,他就在地下牵着马走。静训有些过意不去,可两人共乘一骑总归有些不太妥当。正为难着,王伯当看了她一眼,说:“暂时只能这样,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一会儿到了镇上,我们再买一匹马就是了。”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附近的镇上,王伯当带着她去了马市,随意挑了一匹马,付了钱两人奔着二贤庄的方向绝尘而去。
且说秦叔宝被人擒住之后就被扔进了大牢,众捕快都劳累了半天,于是李捕快将事情禀明了县令张大人之后,就让众人回去休息了。
等秦叔宝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被人绑住了手脚扔在地上,他悄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想来迷魂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
他心中担心静训,不知道她有没有逃出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吓坏了。这些年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跟着他却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真是心疼死他了。还是要尽快脱身去找她,不然这姑娘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正想着,却听见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他急忙闭眼假装自己还未清醒。只听其中一个狱卒甲叹道:“真是没想到啊,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狱卒乙说:“这吴广也真是的,明明昨儿被一个姑娘刺伤了胸口,大夫都让他好好调养,可他就是死性不改,非要喝酒,这不,把自己给作死了。”
秦叔宝心中一紧,估摸着动手伤人的就是静训了,昨晚他一边跟模糊的意识作斗争,一边拦着众人,没想到外边还有人把守,他相信静训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定是为了脱身才动手伤人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吓到,自从父丧之后再没有流过泪的他,忍不住红了眼圈。
狱卒甲说:“这也怪不得那姑娘,一个姑娘家的力气能有多大?吴广他就是当差的时候还要喝上几口呢,是他自己作的,只是毕竟是那姑娘伤的人,不知道被抓回来之后会怎么判刑。”
还就是静训还没有被抓住?秦叔宝放下了一点点儿心。
两个狱卒还在激烈地讨论着案情,装昏迷的秦叔宝从两人的言谈中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该县的县令叫张朝,是潞州太守蔡有涯的妹夫,主持抓他的捕头原是县里的霸王李振东,后来被张朝收复为其效力。
秦叔宝还想再了解一些消息,不过外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他猜测不出来者何人,于是依旧闭着眼装晕。
来人正是张朝和李振东,两个狱卒见到县令大人,立即上前行礼。张朝一撩官袍坐下来,指着秦叔宝问:“就是这个人偷了那笔银子?”
李振东抱拳回道:“是,是从他的包袱里找到的金子,还跑了一个女劫匪。”
张朝懒洋洋地说:“弄醒,本官要审审他。”
“是。”李振东一挥手,立即有两个捕快进牢房将秦叔宝拖了出来,未免皮肉之苦,秦叔宝假装刚醒过来,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众人。
“你叫秦叔宝?”张朝漫不经心地问。
“卑职秦叔宝,山东历城捕头。”
“呵,还跟你是同行呢。”张朝笑着对李振东说。
李振东嗤之以鼻:“此人身为公差,竟然做出盗匪之事,知法犯法,我等耻与之为伍,还望大人尽快审明案情,给他应有的惩罚。”
张朝扭头对秦叔宝说:“听见了没有?你可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秦叔宝跪的笔挺:“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若是说我包袱里的金子,那是我一位友人相赠,至于金子的来历我也不知晓。”
“那你的友人是谁?让他当堂对峙。”
“这,”秦叔宝有些为难,他既想脱身,又不想将单雄信和二贤庄牵扯进来,要知道潞州乃至山西各郡县都拿二贤庄没有办法,若他此刻说出单雄信的名号,就是给了官府剿灭二贤庄的借口,他不能这么做。
见秦叔宝不开口,张朝有些不耐烦,站起来对李振东说:“你好好招呼他,直到他招为止。另外,”他看了一眼秦叔宝,继续说:“不是还有个女劫匪?无论派多少人,务必给本官抓回来!”
“是!”
秦叔宝心中一紧,他们这是要拿静训威胁他,但愿静训已经跑出潞州了。
李振东抻了抻手中的鞭子走到秦叔宝跟前,说:“你也是公门中人,应该知道若是不招供,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吧?老老实实的招供还能免受一场皮肉之苦。”
“本就没有做过,何来招供一说?”
“呵!倒是个骨头硬的,就是不知道是你说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厉害。来人!让咱们这位同行尝一尝咱们的手段!”
秦叔宝心知这顿严刑拷打是少不了了,于是闭上嘴什么也不再说。一顿严刑拷打下来,他的背上、双股都是鲜血,最后还是两个狱卒个架进的牢房。趴在湿冷的地上,秦叔宝欣慰地想,谢天谢地,让他的静训逃了出去。后背疼的要命,他强撑着起来喝了一碗水,又慢吞吞地将牢房里的干草都拢在一起,在墙角为自己铺好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床铺。
“呵呵,都进监牢了还想着享受呢。”隔壁牢房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突然开口耻笑。
秦叔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就是身在地狱,也不能破罐子破摔。”趴在干草上总比趴在潮湿的地上好,别官府还没判他罪行,他自己先挂了。
那少年似乎被双腿被打断了,他双手撑着地往秦叔宝的方向爬过来,“唉,我问你,你犯了什么罪李振东那厮打成这样?”
秦叔宝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谁料,少年见他不理会自己也不气馁,依然喋喋不休地说:“我看你相貌不凡,还一脸的正气,应该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秦叔宝闷声说:“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就把你抓起来了?李振东这厮一定是嫉妒你器宇轩昂才诬陷你的,就像我单宠,长得是郎才艳绝,这才被一个女人陷害,真是天妒红颜啊,不对,是天妒蓝颜!”
“什么?你叫单冲?”秦叔宝顾不得背上的伤,蹭得坐了起来。
少年不明所以,说:“对啊,我就叫单冲。你认识我?我就说嘛,像我这样的翩翩少年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叔宝挪到他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相貌,的确跟单雄信所描述的相貌相似,他问道:“你可是二贤庄大庄主单雄忠的公子?你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姑姑?”
“是啊,你真认识我啊?”
秦叔宝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单冲,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道你的家人都在找你?”
单冲突然间黯然神伤,“我都出来两个多月了,怪想他们的。”
秦叔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撑住。”
“哈哈!我单冲有什么撑不住的,你尽管说!”
“是你父亲单雄忠出事了。”
单冲顿时色变:“我父亲怎么了?”
“你父亲他,被人射杀了。”
“什么?!”单冲震惊不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在一个半月前,你家人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在十日前下葬了。”
单冲悲痛不已,整个人都颓废下来了,秦叔宝看着有些不落忍,拍拍他的肩膀,“节哀顺便。”
听到少年小声地抽泣声,他静静地握着他的肩膀给他力量。
良久,单冲抹掉脸上的泪水,问:“谁是凶手?”
秦叔宝犹豫了一下,说:“令尊身上的箭刻着一个‘唐’字,你二叔猜测是唐国公李渊,不过,就我对唐国公的认识,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射杀一个陌生人,这里边应该有误会。”
单冲红着眼睛说:“不管有没有误会,终究是他杀了我父亲,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秦叔宝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就像他非要报杀父之仇一样,他没有立场去劝别人不报仇。
“你要报仇,也得先出去,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单冲苦笑一声,“都是我轻敌大意了。”原来,那日他在二贤庄无聊,就跑出来玩耍,走到此地遇到一位刁蛮的姑娘在当街鞭打一个丫鬟,他看不过去就出手阻拦,谁知这刁蛮的姑娘是此地县令张朝的妹妹,她不仅刁蛮任性,还最喜勾搭俊朗的男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入幕之宾倒是不少,看到单冲的脸蛋正是她喜欢的那种,于是不但不懊恼反而出言撩拨。单冲虽然顽皮,但家教森严,见这姑娘的样子恼怒不已,忍不住奚落了一番,直气的那张姑娘扬言要弄死他。对于这种毫无威力的威胁,单冲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照常在城里闲逛,到了晚上就找了一间客栈休息,谁料想等他再次睁眼就是在监牢里的,罪名是采花大盗,天地良心,他到现在还是个处呢!
奈何他无论如何辩解,那个李振东一口咬定是在受害人的房间里将他擒获的,而且人证物证一大堆,件件都指向他,要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是被人陷害了,他就真是傻子了。待到张姑娘耀武扬威地来嘲笑他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被打折了,这一耽搁就是近两个月,断骨都错着位长好了,他的这双腿基本上就废了。
“哎,怪不得你二叔派了那么多人找你都没找到,原来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了。单二哥对我有恩,我一定会将你救出的。”
单冲拍了一下自己扭曲的双腿,苦笑:“你自己都被关在这里,还怎么救我?你的心里我领了。”
秦叔宝安慰他,“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两人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相视一笑,倒是减轻了一些肉体的苦痛。
“哎,我还不知道你的事呢,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秦叔宝笑了一声,他看看狱卒们已经出去吃饭了,别的犯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趴在单冲耳边轻声将他的事情说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