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叔宝按着单冲指的路去了他的朋友家。那朋友姓黄名英才,他被搅合了美梦,带着起床气开门,一看到两人的模样大为吃惊,赶快将二人领回去。
黄英才看着单冲怪异的双腿,问:“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令尊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你,还有你的腿怎么了?”
单冲叹息一声:“一言难尽,还请你去找一下黄叔父,让他帮我给我二叔传个信。”
黄英才应了一声,让妻子董氏来照顾二人,自己拉开门去找他叔父了。
见单冲安全了,秦叔宝说:“那我就回去了。”
“你回哪里?”
秦叔宝说:“我会监牢里去。”
单冲诧异不已:“咱们都逃出来了,怎么你还要回去?”
“我本身就没有什么罪,我不愿意背着污名存活在这世上。况且,我妹妹伤了两个捕快,其中一个还死了,若我不回去替她定罪,她就有可能被朝廷通缉,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要回去,对所有的事情做个了断。”
单冲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是自在,至于名和利在他眼里都是浮云。可眼前这位大哥,一身正气又有担当,让人不由地升起敬佩之心。
“好吧,那秦二哥且去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秦叔宝冲他一抱拳,又向董氏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转身拉开门,毅然决然地出去了。
秦叔宝循着来的路往县衙方向走,街上已经乱了起来,捕快们举着火把到处抓人,吵吵的将城里的百姓都惊动醒了。有胆子大的趴在自家墙头上看,胆小的将自家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个趴在墙头上的男人问同样出来看热闹的邻居。
邻居说:“我好像听那些走狗们喊有人越狱了!”
“该!监狱里管的有几个是真正犯法的?不都是被他们诬陷关进去了?跑了好,跑了至少有条活路。”
“两位兄台,如今外边情况不明,为保险起见,两位还是赶紧回家躲起来吧。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秦叔宝忍不住出言相劝。
“谁?!”墙头二人组顿时一惊,他们可谁也没看着啊,莫不是有鬼?这么一想,后背凉飕飕的。
秦叔宝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张朝抓不住人,肯定会怀疑有人藏匿,说不定就会各家各户搜查,你们快回家安顿家人和财物吧。”顿了顿,继续说:“另外,再检查一下家里有没有外人入侵。”那些逃跑的罪犯他无力阻拦,但也不愿意看到因为他们而连累到无辜的人。
两人一听,急忙从墙头上跳下去,回家去了。
秦叔宝一路躲躲藏藏,顺利地回到了县衙,他自己回去是一回事,但若是被人抓到又是一回事。躲在附件往县衙方向望去,大部分捕快都去抓人了,大门口只留了两个捕快守着。他犹豫了一下,绕道县衙的侧门,凝神听了听里边的动静,然后一提气飞上墙头,蹲在墙头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没发现任何人,这才轻巧地跳下来,一路躲着人回到了监牢。
如今监牢里所有的犯人都跑了,自然没有人再看管空监牢,秦叔宝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自己的牢房。关上门,趴在干草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就听到外边一阵嘈杂声,他坐起来往门口望,就见李振东推搡着几个犯人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当看到秦叔宝安安静静地坐在牢房里,所有的人都呆了。不是所有的犯人都跑出去了吗?这怎么还有一个?再看看挂在牢门的锁,好端端地锁着呢。
李振东一脚狱卒长,“你他娘的不是说所有的犯人都跑了?这怎么还有一个?你竟然没派人看守着?你可知道这个犯人有多重要?他要是跑了,我们谁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狱卒长被踹倒在地急忙自己爬起来,对着李振东点头哈腰,“是卑职疏忽了,以后一定严加看管!”他当初查看的时候,监牢里的的确确一个犯人都没有啊!难道这个人跑了又回来了?不可能吧,狱卒长心中疑惑不已,没有哪个傻子会跑了又自己回来吧?
“哼!严加看管?你个无用的废物!老子费劲抓的犯人都他娘的被你放跑了!都抓回来还罢了,要是有一个没抓回来,你的脑袋真得搬家了!”
狱卒长这一夜可谓心力交瘁,他哪里想到平日里逆来顺受的老百姓会反抗啊?而且还打伤了好几个他的手下,他也很无奈啊。
虽然心中对李振东百般怨恨,但面上还得恭维着:“是是是,卑职一定严加看管,定不会再放跑一个犯人!”
李振东走到秦叔宝的牢房前,见秦叔宝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顿时笑了:“你还算脑子清楚。本来你要是跑了,老子抓住你定会一刀把你杀了。看在你是个聪明人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潞州太守蔡大人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昨天给张大人来了一封公函,要将你提到潞州审讯。”
秦叔宝心中一跳,猜测这大概是二贤庄在中间起了作用。也庆幸自己回来了,不然跟着单冲逃了,就真成逃犯了。官府在没有为你洗脱罪名之前逃跑了,你就是没罪也有罪了。
“不过,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的事情恐怕要往后拖了。”经过这几天的审讯,李振东对秦叔宝反而产生了敬佩之心,多少人熬不住酷刑都屈打成招了,只有这个秦叔宝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嘴紧的跟河蚌一样撬不开。
抓捕逃犯的工作还在继续,平顺城再不平顺,全城都被闹得鸡飞狗跳的,为了防治犯人逃出城去,张朝命人紧闭城门,谁也别想进来,更别想出去。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平顺城罪犯逃脱的事情想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不仅山西各地的官民知道了,连远在大兴宫的皇上都知道了。
杨坚收到奏折,当场砸了一个水杯,“这个张朝是怎么当官的?一个小小的平顺城都管不了!看看报上来的犯人数量,他一个平顺城的犯人比一个州的犯人都多,难不成平顺城里的恶人比出响马的山东都多?为何犯人要逃狱,依朕看可不是什么民乱,而是被他张朝欺压的狠了,若说他没有做什么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朕是不信的!”
杨广低眉顺眼地奉上一杯新茶,劝道:“父皇消消气,儿臣听说那潞州太守是张朝的大舅子,张朝敢在平顺城作威作福,必然是因为有他大舅哥撑腰。要不,父皇派儿臣去办理此事,也好为父皇排忧解难?”张朝是他的人他自然知道,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他还不放在眼里,可那个蔡有涯是他大哥杨勇的人,若是能借此扳倒蔡有涯,也算他张朝大功一件。
杨坚咂了一口茶,顺了顺气,这些天他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想克制也克制不了,他摆摆手说:“蔡有涯这人朕知道,算是难得的好官。这件事不用你,朕派别人去办,你去多陪陪你的母后,她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
“是。”杨广低头应是,心中却咬碎了一口白牙,他这个父皇虽然让他做了太子,但却并不是特别信任他,很多朝政大事都不让他插手。
走出大兴殿,杨广望着天上的日头,问送他出来的太监总管,“姬威啊,父皇这些日子身体如何啊?”
姬威回道:“回禀太子殿下,陛下他最近火气较大,只有皇后娘娘能劝住陛下呢。”
杨广笑笑,说:“本殿下不能日日进宫,还望你姬威能替本殿下向父皇尽尽孝道。”
姬威惶恐不已,“伺候陛下是奴才们该做的。”
“那就好,本殿下去甘露殿看看皇后娘娘,你回去伺候父皇吧。”
将杨广恭送出去,姬威刚回到大兴殿,就听到上边问:“太子都跟你说了什么?”
姬威心中默默地补了一句:太子殿下,陛下现在除了易怒外,还疑心重。他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是问陛下您的身体如何,让奴才们好好伺候陛下呢。”
“就这些?”
“只有这些,问完了殿下就说去甘露殿探望皇后娘娘。”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之前一直严肃着的脸,此时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杨广至少比他大哥孝顺。”
姬威忙回道:“可不是,太子殿下是最孝顺的。”
这边,杨广已经走到了甘露殿。
甘露殿是杨坚为他的皇后独孤伽罗修建的寝宫,坐落在后宫的正中央,也昭示着她的地位。她本是独孤信最小的庶女,前面几个姐姐嫁的都好,不是皇族就是贵族,独独将她嫁给了当时不得势的杨坚,她也怨过恨过,不过好在丈夫一心一意待她,无论是做皇帝前还是当皇帝后,身边的女人只有她这个结发妻子,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生的,她这一生也算称得上人生赢家了。
还没进大殿,杨广就听见一阵笑声,他笑着说:“母后,儿臣来看您了,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也跟儿臣说说。”他是独孤皇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进甘露殿向来不用通报。
独孤皇后正斜靠在榻上,见他进来了,笑嗔道:“你还知道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啊,你都多久没来看母亲了!?”
杨广冲着榻边的杨丽华行了一礼,“大姐。”
杨丽华点点头,“二弟来了?母后刚才还念叨你呢。”
“母后,儿臣这不是来看您了?”杨广坐在榻边握住独孤皇后的手,“前些日子父皇给我安排了一些差事,我一有空就过来了,还给母后带来了赔礼一会儿让人送来,您可别生儿子的气。”
三十岁的大男人撒起娇来真是辣眼睛,偏偏独孤皇后就吃他这一套:“什么赔礼不赔礼的,你只要能来母后就高兴。那些礼物你也不用送给我,都给你大姐吧。”
杨广望向他的大姐,曾经的大周皇后,如今大隋的乐平公主。虽然杨丽华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但一出生就养尊处优,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可谓是风韵犹存,他心中一荡,急忙敛起心神,笑着问:“是大姐有什么喜事?”
“可不是?”独孤皇后说:“娥英她怀孕了,你大姐一得到消息就跑来告诉我了,这可是我们家曾孙辈的第一个孩子。”
“恭喜母后,都是要做曾外祖母了。”杨广恭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