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九龙城雾霭深深。
残旧灰败却又密集的建筑笼罩在浓雾中,荒芜,寂静,如同恐怖电影中定格的一帧的画面,仿佛下一秒,里面就会冒出什么东西来。
文浚坚持送她回家,但莹莹只到路口就下了车。
虽说文浚已经去过她的住处,知道了她生活的嶙峋真相,可是这地方毕竟人多口杂,而且秦淑雅一向对莹莹管得严,这下好了,一夜未归,等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审判没有来,莹莹碰到了出门买菜的房东,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噩耗:“丫头,你昨天跑哪去了,快去医院,你妈出事了。”
“什么?”莹莹感觉心脏重重一沉,要透不过气来。
生活真的如电影,只是不知道下一秒跳出来的是什么怪兽。
她马不停蹄赶到医院,在大厅里差点撞了人。
这天是老刘与文氏谈土地合同的日子,偏偏刘嘉树这小子不给他省心,说是打篮球打伤了人,好在伤得不算重。老刘办了相关手续,又是道歉又是交费的,忙完就往外赶,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个女孩,若非他闪避及时,可能就不会只是肩膀堪堪擦一下了。
莹莹把手举到头顶,往后退着说了声:对不起。
老刘回头,只看到女孩复又跑远的纤瘦背影,嘀咕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冒冒失失的”。
莹莹一路跑地导诊台,找到了急诊科,秦淑雅的病房里站着一个陌生妇人——秦淑雅是昨天给人做家政的时候突发脑溢血的。
医生说还好送医院及时,才能暂时保住一命,但她现在的情况依然有危险,要准备手术。
而那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自称是病人的雇主。莹莹也是在这时才知道,她的妈妈一直背着她在给人家做家政赚钱。
莹莹看着病床上憔悴苍白的女人,想要大声责怪她:“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却在她一声轻唤下,如鲠在喉。
“妈,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音,雇主也没想到请个家政阿姨来家里打扫会摊上这事,只能自认倒霉,见亲属来了,急着和她推脱责任。
莹莹也是个讲道理的人,知道这事不能怪别人。
由于之前挂的是急诊,床位也是临时的,这会莹莹忙上忙下又是缴费,又是照顾她吃喝,自己却连水也顾不上喝上一口。
文浚送莹莹回去后,将车子停在路口,下车掏出烟夹,点了一根烟。
他抽烟的动作也是好看的,慢条斯理,这画面看着都让人觉得是种享受,只是这个画面在两分钟后被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婶打破了,大婶一惊一乍地说:“欸,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文……我跟你说,你打听的那个丫头家里出大事了。
“什么?她人呢?”
“去医院了。”
文浚当机立断掐熄灭烟头,上了车,车子扬起一阵尘土。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到的便是她小小的身影忙碌穿梭着,那么伶仃而倔强,他微微有些心动,人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找来医生问了病人的情况,又打了个电话给欧阳。
医生来通知莹莹去给病人换病房,莹莹微微有些吃惊,她明明问过护士,说没有病房了。
新的独立病房宽敞而明亮,莹莹走进去,看到窗边背身而立在高大的身影,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明白了一切。
文浚竟那么快就知道了。
“谢谢你。”莹莹走到他旁边,直接省略了问寻的部分,小声而又真诚地道了一声谢。他总是在她最迷落、最无助也最难过和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轻而易举地解决非她的困境。
她每一次都记得,积在心上,觉得对他亏欠越来越多。
“吃饭了吗?”他问,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道:“这里我都安排好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强势,”去那边坐着别动,我叫人送上来。”
嗯。她难得乖顺地点头,安分地坐病床旁,病床上的秦淑雅因为药物的原因已经睡着了,因为昨晚没睡好,在等待食物送上来的过程中,莹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文浚见她小鸡啄米般,头往下点着点着,重重地坠下去,又勉强撑起来,忽然伸手把那颗脑袋拨向他自己,让她能够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还是冷冷的:“不要把自己当成超人,你要学的东西还太多。”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莹莹脑子转不过来:“什么?”
“从今天起学会被爱,被照顾,学会相信我,依靠我,不要推开我。”
莹莹点头嗯了一声。
“如果困了就先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