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包厢的阁楼内，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路西法闷声说道。莉亚瑞丝伸出手，慢慢地捻着一片掉落在座椅上的花瓣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指什么？”
“你以前从来不会带我看这种东西。”路西法转头看着她：“为什么这次……”
路西法不明白，他跟这个女人的关系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她，路西法始终心情无比复杂。而且，莉亚瑞丝看起来似乎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关心。虽然，她为了自己做了很多……
莉亚瑞丝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揉了揉眉心，缓缓说道：“以前不带你，有两个原因……”
“第一，我不想带任何的男人一起欣赏歌剧。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能陪我安安静静地听完一次演出。”
路西法抿了抿唇，闭眼不语。他差不多能想象到这个半生都跟形形色色的人们打交道的女人活得有多累。
“第二个原因……”莉亚瑞丝转过头，路西法第一次发现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正眼看着自己。无论路西法的心性如何的强大，面对眼前这个实力低微，但是一双清丽平淡的双眸却让路西法第一次忍不住偏过头去。
“你觉得，以前的你哪一点值得让我带你看这种东西吗？……你懂艺术？”
以前的你……艺术……路西法顿时手心一紧。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吗？
“路西法……”面对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莉亚瑞丝并没有表示什么。而是深沉的目光看着远处逐渐黑下来的舞台：“这两天的学院考核，你应该也有参加吧。”
路西法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是……”
莉亚瑞丝缓缓闭上眼，声音平和之中又带着一丝苦涩和复杂：“我们家族，什么都没有……只有钱。”
“虽然在桑德拉我们是三大家族之一……但是，放眼整个大陆，我们如同蝼蚁般渺小。你父亲你也看到了，他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纨绔。而我，也不是什么令人畏惧的强大存在。”
“刚生下你的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的儿子，是一个屹立于大陆巅峰的强者该有多好。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这个可以说是幼稚的想法现在也逐渐在我脑中抹去了。”
莉亚瑞丝伸手笼了笼缠在手臂上的薄纱：“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更希望你像你父亲那样无忧无虑地过着。”
“你的父亲在别人眼里，再怎么无能。那也是我的丈夫……我所挣得钱，足够他花一辈子。我一生已经无欲无求，如果说唯一的变数那估计只有你了。”
“我不需要你成为什么强者，我们也不稀罕那种位居高位，掌控天地的那种感觉。只要你能安然地度过一生，就好了……”
路西法怔怔地看着她，很难想象这样的话能从自己身边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莉亚瑞丝，那个永远都是强势且坚毅的女人居然会说出如此娇弱而无助的话？
一个身居高位的母亲，却希望有个平凡的儿子。这种想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已。”莉亚瑞丝睁开眼，看着舞台之中缓缓闪出的灯光。随着一道白色的倩影缓缓在舞台之中踱步而出。顿时一阵雨点般的掌声开始逐渐扩大，最后变成雷鸣一般的震撼……
“当你从黄土镇回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一切都变了。”莉亚瑞丝看着下方开始演出的歌剧，眼里第一次没有对艺术的欣赏和渴求，有的只是难掩的迷茫：“你回来了……但是，伊格尔却不在了。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已经不在是之前的你了……”
“母亲……”路西法嘴唇抖了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我……”
“路西法，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无论怎样都是无法改变的。”她将身体靠在座椅上，那精致完美的脸上却有一丝极为显眼的疲惫和老态：“我已经累了……你的一切，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我只想告诉你……你想成为强者也好，去学院修行也好……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哪怕你将来有一天，被人杀了。我恐怕除了给你举办一次微不足道的葬礼以外，也很难有什么其他能做的了。”
“我，跟你父亲。支持你想做的一切……”她缓缓睁开眼，平淡如水的声音在路西法耳边缓缓回荡着：“以你父母亲的身份给你的承诺。”
短短的一句话，顿时令路西法眼睛瞳孔猛的一缩。整个人如同一只炸毛的猫一般瞬间浑身绷紧。他双手不由紧紧地抓住了自己裤子膝盖上的布料。原本平静的心如同沸腾的油锅一般开始晃动了起来……
他转身看着莉亚瑞丝，沙哑道：“你……”
“嘘……”莉亚瑞丝微微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演出已经开始了。安静……”
“静下心来，好好观看这次歌剧。”
歌剧演的，是一个迷茫的少女在讲述一个故事。作为一个落魄的公主，他的兄长为了王位刺杀了父亲发动了政变。害怕的她逃了出来，四处流浪并且寻求庇护之处。
途中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尝遍人间冷暖的公主，第一次体会到了王宫外面的时间。
那演出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让路西法想起了那天黄土镇离开的时候，听到的那首不知名的长诗。他不知道唱的人是谁……但是，路西法还是因为那仿佛天籁一般的声音有了片刻的沉沦。
舞台中的那个女孩声音很棒，高亢又带着女孩独有的娇美轻柔。交响乐时而悠扬时而激昂的乐章无不牵动着人们的心弦。正如莉亚瑞丝所说的，歌剧需要用心去体会欣赏。
然而，现在的路西法心里却乱成一团。直到一场歌剧演完，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西法就听见莉亚瑞丝淡淡地说道：“出去吧……”
啊？路西法有些错愕地转头看着她。莉亚瑞丝目光仍然看着舞台，缓缓说道：“既然看不下去，就不要勉强了。接下来的演出，可能并不符合你们这些少年人的兴趣。”
“出去走走吧，像个年轻人一样……”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还是起身了。不过，临走之前他将休米给他的长袍拿了过来，盖在了莉亚瑞丝的腿上。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这里比较冷，你身体不好不要着凉了……”
终于，莉亚瑞丝转过头看着路西法消失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她嘴角微微勾起，随之将膝盖上的长袍拢了拢身体慢慢地窝回座椅里。
夜风不大，但是吹得路西法的墨发四面飞杨着。路西法一个人手搭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西法大人……您怎么在这里。”这时候，休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路西法并没有回头，而是保持着那个动作。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休米低下头，对着路西法轻声道：“安雅小姐有请……”路西法转过头，刚好看见阁楼下方的一个圆形的茶座前面。几道身影坐在那里，其中一个绿色衣裙的美丽少女对着路西法兴奋地招手。
明月剧场下方有一处是专门留给客人喝茶休息的大厅，刚好一些对歌剧不感兴趣或者是觉得苦闷的一些年轻人会来这里聊天喝茶。
路西法迟疑片刻后，还是走了过去。在众人惊奇又复杂的目光下坐了下去。
“有什么事吗？”路西法接过休米手里递过来的一杯茶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安雅有些惊讶地看了眼休米，对着路西法说道：“你还真是到哪都习惯带着他啊。”
休米笑了笑，没有说话。路西法也没有打算说什么。而是自顾地喝着茶。见到他们并不说话，安雅优先开口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族二长老的儿子，罗伊。”
同时，她指了指另一个安静的少女：“这是皮尔斯家族的奥丽娜小姐。”
皮尔斯家族……路西法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家族的信息。这个皮尔斯家族在桑德拉相当低调，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不过，任何一个家族的人都不敢小觑他们。因为，毕竟他们当初可是差点挤掉卡赛特家族成为桑德拉三大家族之一的存在。
其中原因十分复杂，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莉亚瑞丝的崛起。
“这位就是路西法吧，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奥莉娜对着路西法典雅地笑了笑，她长得并不是十分地漂亮。但是一身气质却十分干净和端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孩笑起来很像某个人。
“咦？你听过他的大名？”安雅顿时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不会吧……路西法以前的名声可是……奥莉娜摇了摇头，微笑不语。她当然知道路西法之前的名声，但是……
“路西法是吧……你被哪所学院录取了？”比起奥莉娜的淡然，罗伊倒是更加热切。听此，安雅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路西法双手摩擦着茶杯，缓缓说道：“一个不知名的小学院而已，不值一提。”
罗伊顿时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也没有打算说下去的欲望了。随着一段时间的长谈，路西法觉得有些无聊他起身就告退了。
安雅看见路西法走了，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其实，她想跟他多待会儿的。但是出于礼貌跟修养，她也不可能丢下两个朋友追上去。
奥莉娜对着安雅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你应该有话对他说吧，去吧不用顾忌我们。”罗伊仿佛也看出了什么，他对安雅说道：“对对对，去吧，没关系。别打扰我跟美女的独处。”
你们两个……顿时安雅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还是礼貌地起身示意一下，转身朝路西法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见到安雅走了，罗伊对着奥莉娜说道。奥莉娜低头搅动着杯中的茶水，缓缓答道：“你呢？”
“我？”罗伊笑了笑：“听说，他治好了安雅的怪病，想必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不堪。但是，也不过如此……”
呵呵……奥莉娜轻轻地笑了下，她目光淡淡地看着杯中红色的茶水。声音如同热气般轻盈缠绕：“卡赛特家族……已经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