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东帝汶,这一片美丽的土地,
我的东帝汶,
相信我,我不会将你忘记,
我热爱着你。
即使我远离你而出行,
我不会忘记回家的道路,
让我们一起再看一看你,
东帝汶的土地。
哦,东帝汶,这一片美丽的土地,
我热爱的土地,
醒来罢但不要哭泣,
也不要为我而忧虑。
看那东边太阳升起,
带来新的阳光新的世纪,
让我们一起再看一看你,
东帝汶的土地。
这是一首名叫《东帝汶的土地》的歌曲,是用当地的德顿(TETUM)语演唱的,旋律优美,感情真挚。何颖非常喜欢唱她,就请当地好友泽克翻译成英文,想家的时候,深情地唱上几遍,歌词中的“东帝汶”,其实就成为中国或者家乡湖南的代名词;回国后,他回忆起在东帝汶的385个日日夜夜,又会深情地唱几遍,哪里的山哪里的海哪里的人民,成了他的梦的一个降落场。
在采访中,在我的请求下,何颖为我唱了这首《东帝汶的土地》——即使是到东帝汶参加过维和的警察,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完整地唱好这首歌。唱过之后,他无意识地抹了一把眼泪,说:“苦难就像苦咖啡,喝到嘴里很苦,但是,那种苦滋味,即使过了许多年,你都回回忆起来,而奇怪的是,回忆起来的苦难生活,仔细咂巴咂巴,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苦尽甘来的味道……”
何颖说,在东帝汶巴巴那若地区警局,他先后与来自24个国家的警察与民事人员共过事。为了调剂紧张的工作和艰苦的生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出面组织,大家凑凑份子,派人开车到首都帝力买回来一些啤酒和肉食,晚上搞一个烧烤晚会。这样的晚会,有一个很奇特又很正常的现象,就是白人组织搞的晚会上,很难见到黑人面孔;而由黑人组织的晚会,也几乎见不到白种人的身影。而我们黄皮肤的亚洲人,比较容易被各方接受。黑人们管我们叫兄弟,白人称我们是哥们。在黑与白阵营之间,我们无意中起到了过度、融合、桥梁作用。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磨合,来自各国的警察都成了好朋友。当然,不同文化、思想的碰撞、争论是难免的,而使个怪招开个玩笑,也是必不可少的生活调剂。
2001年4月1日上午,何颖刚到警察局上班,就看见菲尔·杨斜靠在警局门口,两眼紧盯着自己,一副十分怪异的模样。何颖没有什么计较,还是像往常那样,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Morning,你听了早新闻没有?”
“还没有,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何颖应承着,心里想:这个美国佬今天怎么啦?莫名其妙。菲尔·杨耸耸肩膀,没有回答。
何颖知道,一旦这家伙露出这种怪模样,准没什么好事情。前几天,他慌慌张张地跑进何颖的办公室,说:局长来电话,叫你开车到修理厂去接他。何颖马上掏出车钥匙,走到警察局门口准备启动警车,他无意间转了一下头,突然发现一帮警友三三两两,站在不远处的阴凉地方交头接耳,而菲尔·杨也混在其中,一副怪模样。何颖没当一回事,他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座位,脚下突然感到软绵绵,不好!他本能地收回双脚,原来是一条青褐色的大蛇盘在油门旁。唰地一下,何颖浑身的汗毛竖起,满身都是鸡皮疙瘩。他失声尖叫着跳下驾驶室,脸色苍白,直喘粗气。正在这时,菲尔·杨走了过来,伸手进去,把那条蛇拎了出来——原来是一条死蛇。他望着何颖哈哈大笑,快活得像摸了头等彩票。
这一次,何颖看见这家伙的那副怪模样,心里警惕起来。他打开电脑一看,果然出了一件大事:中美南海发生撞机事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何颖对菲尔·杨的心思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写作一份报告,大门突然洞开,菲尔·杨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砍刀,对着何颖大吼一声:“还我飞机!”
何颖顺手操起事先准备好的警用盾牌,圆睁双目,厉声反问:“向我道歉!”
菲尔·杨举把长砍刀一扔,伸了伸舌头,大笑起来;何颖知道他是故意搞怪,也放下盾牌,哈哈大笑。按照联合国规定,警察一到任务区,就要暂时成为“联合国人”,各国之间的政治问题,一般只能采用这种亦庄亦谐、半真半假的“游戏”来化解,否则,维和警察之间为了不同的意识形态问题争论不休,打翻了天,还怎么齐心协力去执行维和任务?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2004年11月13日,何颖与王钢等7名中国维和警察踏上太子港土地,第二次参加维和任务。“广西佬”王钢是他在东帝汶维和时的一批警友。
当时,中国派往海地的维和警察分为两支。一支是成建制的中国维和警察防暴队,125人的部队统一驻扎,统一行动。另一支就是由中国民事警察组成的维和警队,他们分散到海地各地的维和警察局中,与各国警察一起履行维和任务。与防暴队相比,他们的英语水平更高,单兵作战能力更强。据统计,从2004年5月起,海地中国维和警队已轮换6次。2009年9月,来自北京、天津、甘肃等地的17名民警,组成了第七支维和警队,赴海地执行轮换任务。
何颖属于海地中国维和警队第二批队员。一下飞机,他们就接到指令,由于帝力治安局势吃紧,警力严重不足,他和6名维友一起被临时“征用”,参加巡逻。每天分为4班,每班6个小时,昼夜不停地在市内兜圈子。在巡逻时,何颖看到,街道两旁房屋都比较简陋,垃圾遍地,杂草丛生,根本就看不见环卫工人的身影。最为难堪的是,太子港的公共厕所基本没有,随地大小便,当地人见怪不怪。就是在嘈杂的市场边,妇女们照样“撩起石榴裙,珍珠出闸门”。巡逻中,男警察方便起来还比较方便,女警察没有办法,巡逻之前,连一口水都不敢喝。由于天气热,披挂整齐,出汗多,却得不到水分补充,好多女警察都是干的嘴唇裂开;实在不行了,只能抿一小口水,润润嗓子。
一个月后,何颖与王钢一道,被分配到海地南部的港口城市莱盖耶。两个人有缘分,东帝汶维和是一批,这次不但一批到海地维和,而且成为“老对”。何颖的任务是负责当地的人权保障。警察局的有一个“老江湖”,名叫马克·布尔克,57岁,是个老玩童,整天乐呵呵的,从没见过他皱眉头。他在加拿大皇家骑警服役了35年,2003年就退休了。此次参加海地维和,是他出来发挥余热。
联合国对车辆驾驶有严格的规定和严厉的处罚措施。但是,在海地是一个例外,就是所有的联合国工作人员无论开车还是坐车,都可以不系安全带。这是因为,海地有“伊拉克第二”之称,枪声时有所闻,枪击、飞石等袭扰联合国车辆是家常便饭。有一次,何颖通过电脑语音聊天,正在与妻子交谈,妻子隐约听见里边传出的阵阵枪声,就问他上怎么一回事?有没有危险?为了不让远方的亲人提心吊胆,他故意解释说:“根本没有枪声,刚才是警察局附近的一家商店开张,放的鞭炮。”在执勤中,一旦遭遇突然袭击,车内乘员必须快速反击或规避。如松开系着的安全带,将会耽误两三秒时间。在危急关头,时间就是生命啊,所以,海地“开车不系安全带不算违章”,就成了联合国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2005年12月21日上午,马克·布尔克外出执行任务,当他的车辆经过一个贫民窟时,遭到非法武装分子的偷袭,子弹射穿了他的左腿动脉,鲜血喷射出来有一米高。在密集的子弹中,助手无法停车,就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掏出手枪反击。10分钟后,警车开进了途中最近的医院,但马克却因失血过多,面如白纸,已经咽气。何颖对他的死亡非常悲痛,他说:“一个真真切切鲜活的同事,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对我的震撼很大。作为一名维和警察,在我去海地之前,我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思想准备。但是,我们也是凡人,说不珍惜生命,不畏惧死亡,那是不现实的。从内心来说,谁会希望自己客死他乡呢?”王钢也很难过,红着眼圈说:“头一天我们全局召开工作例会,马克就坐在我的对面,我还顺便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没有想到,那张照片竟成了他的遗照……”
2006年2月12日,何颖收拾好行装,完成维和任务,准备启程归国。不巧的是,就在这一天,海地爆发大骚乱。非法武装再次攻击海地各个主要城市,战火四起,枪声齐鸣,交通严重堵塞,机场被迫关闭。没有办法,何颖与中国维友到了机场,只能望天兴叹。熬了一个星期,事态逐渐平稳,机场开放,何颖等人才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在电话中,他常说在海地缺觉,可回到家里,有一段时间,他却老是睡不安稳,时差早就倒过来了,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才找到了症结,“这里太安静了。我在海地已经习惯在枪声中酣睡;刚回来听不到枪声,反而睡不着觉了。”何颖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