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间的震动缓缓平息,混凝土顶棚上的裂痕在昏暗油灯的光线下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猛烈冲击的真实与残酷。
脚下依旧残留的余震,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和尘土味,以及挂在墙上那张被震得歪斜、用红蓝铅笔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军用地图上,变得更加刺眼、更加急促闪烁的示警标记,无不在冰冷地证实着一个事实——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因为山本岐道那疯狂的最后一搏,被推向了更加迫在眉睫的毁灭边缘!
五十九个时辰!不到五天!
鸦奴报出的那个冰冷数字,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死寂的观测间内,也狠狠砸在秦振山和张大虎的心上。
张大虎猛地从地上爬起,双目赤红,对着那恢复平静却更显压抑的黑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仿佛一头被困在绝境中的受伤猛兽。他肩膀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破旧的衣襟,却浑然不觉。
秦振山缓缓站起身,脸色苍白,独臂微微颤抖。他看着地图上那代表着毁灭倒计时的冰冷标记,又看向脚下深处那正在积蓄着下一次更猛烈爆炸的日军秘密工事,最后,目光落回鸦奴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百分之零点四三…低于百分之零点四三的成功率…”他重复着这个令人绝望的概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轮摩擦,“代价是…延舟的命…和你们整个‘守陵’一脉的传承…”
这根本不是什么选择!这是一条用最珍贵的一切去填补、却几乎注定失败的绝路!
鸦奴冰冷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振山,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人压垮之时——
“带…带我下去…”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观测间的入口处传来。
三人霍然转头!
只见老凿头正吃力地搀扶着一个人,站在那铁门旁。
是陈延舟!
他竟然醒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全靠老凿头支撑。但他的眼睛却睁开了,那双曾经充满技术天才的专注、后又被国仇家恨与无尽痛苦吞噬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而决绝的光芒!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投向那幽深的、通往地下工事的通道。地图上刺目的标记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却未能激起丝毫恐惧,反而像是点燃了某种深藏已久的东西。
“延舟!你怎么…”秦振山又惊又急,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陈延舟却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了师父的搀扶。他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自己挪动着脚步,走向观测间的中央,走向那张残酷的地图。他的步伐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每走一步,他胸口那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便再次渗出鲜血,染红了绷带。他的身体因为虚弱和伤痛而微微颤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终于走到了地图前,伸出手,颤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代表日军核心炸药库的、画着巨大骷髅标记的位置。
“我…都听到了…”他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透支生命般的平静,“五十九个时辰…百分之零点四三…”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秦振山,嘴角努力牵扯出一个极淡、却让秦振山心碎的笑容:“师父…还记得…徐州那个雨夜吗?”
秦振山浑身剧震,独臂猛地攥紧!那个雨夜…炮火连天…断臂…怒吼…还有…月如破碎的身影…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时候…您教我…有些仗…明知道会死…也得打…”陈延舟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血与火的夜晚,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一丝痛苦,更多的却是淬炼后的坚硬,“因为身后…是家国…是袍泽…是…不能退的理由…”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毁灭的地图,投向那幽深的通道:“现在…也一样。”
“不!不一样!”秦振山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痛苦,“那时候我们还有阵地!还有战友!还有希望!现在这算什么?!用你的命去填一个几乎注定失败的火药库!这不值得!”
“值得。”陈延舟的回答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我的命…从月如死的那天起…从李工、老赵他们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仅仅是我自己的了。”
他轻轻抚摸着自已胸口那渗血的伤口:“这身子…与其让它慢慢垮掉…或者将来被鬼子抓去利用…不如让它…发挥最后一点用处。”
他的目光扫过鸦奴,扫过这简陋而残破的观测间,扫过脚下那无数同胞浴血奋战的土地:“更何况…这后面…不仅仅是家国山河…还有亿万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点点血沫,身体摇晃了一下,却被一旁沉默的鸦奴伸手扶住。鸦奴那冰冷的眼神看着陈延舟,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却也没有松开手。
“可是…”秦振山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酸涩得厉害。他看着自已这个徒弟,从黄埔军校那个意气风发的技术天才,到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再到如今这个平静地选择走向毁灭的…战士。他深知延舟一旦做出决定,便再难更改。那种刻入骨子里的执拗,和他对技术的专注一样,从未改变。
张大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虎目含泪,嘶声道:“兄弟!咱再想想别的法子!大不了老子带人杀进去,跟狗日的小鬼子同归于尽!总好过你…”
陈延舟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却坚定:“虎子哥…没时间了…这是…唯一能阻止更大爆炸…救更多人的…办法。”他看向鸦奴,“需要我做什么?”
鸦奴松开扶着他的手,指向地图核心:“你需要潜入鬼子核心炸药库的起爆控制室,在他们引爆前,设法切断主引信,或者利用他们安装的巨型炸弹,引发内部殉爆,提前消耗掉大部分炸药。我会为你计算最佳路线和时机。但最终能否成功,取决于你的行动速度和临场判断。”
他顿了顿,补充道:“过程中,你将直面最严密的守卫和最疯狂的抵抗。一旦被发现,你将在瞬间被消灭。”
这几乎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陈延舟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
“等等!”老凿头忽然开口,他独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那半块温润洁白、却沾染着血迹的鸾鸟玉符,递给陈延舟,“孩子…带上这个…这是你娘…最后的念想…或许…或许能给你添点力气…”
陈延舟看着那半块玉符,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他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它。玉符触手温润,仿佛还残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师父秦振山和兄弟张大虎,那眼神里有告别,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师父,虎子哥…保重。”
“告诉外面的弟兄们…我陈延舟…没给黄埔…没给中国军人…丢脸!”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看向鸦奴。
鸦奴点了点头,走到观测间一角,挪开一个伪装成墙壁的木板,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向下延伸的、漆黑狭窄的通道。通道深处,传来隐隐的机器轰鸣和日语吆喝声。
那里,通向巫陵地下工事的最深处,通向日军炸药库的心脏,也通向…最终的毁灭与…或许存在的,一丝微弱的希望。
陈延舟握紧玉符,义无反顾地,步入了那条黑暗的通道。
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木板缓缓合拢。
观测间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秦振山如同一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石像,独臂无力地垂下,望着那闭合的通道,久久无言。张大虎猛地别过头去,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老凿头长叹一声,闭上了独眼,喃喃自语:“陈家的娃…终究还是…”
唯有鸦奴,依旧静立在地图前,冰冷的瞳孔中映照着跳动的灯火,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与之前爆炸预警时相似、却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哨声,猛地从工事深处传来!
地图剧烈晃动,原本标注着“五十九个时辰”的倒计时标记旁,被鸦奴用炭笔迅速写下一个新的、更短的时间!
一个沙哑的、负责监听敌台的情报员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带着惊恐:
“紧急军情!监听到日军多部电台异常活跃!疑似启动多个备用引爆点!”
“炸药库稳定性急剧下降!主爆炸预测时间大幅提前!”
“重新估算…”
“最终倒计时:”
“十二个时辰!”
二十四小时!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变!
“狗日的!是山本死前下的命令?!”张大虎目眦欲裂。
鸦奴猛地抬头,看向通道方向,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急迫!
“来不及仔细规划路线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
“否则…万分之一的成功概率…都将归零!”
绝境中的绝境!
秦振山猛地抬头,望向那条刚刚吞噬了他徒弟的通道,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一股决绝的凶悍之气从这个老兵身上爆发出来!
他一把抢过老凿头一直拎着的那个装着草药的水壶,将里面残余的药汤一饮而尽,然后将水壶狠狠摔碎在地!
“虎子!老丈!帮我个忙!”
他独臂猛地抽出腰间那根锈蚀的铁钎,指向观测间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标记着危险、似乎通往日军通讯和辅助设施区域的狭窄坑道。
“咱们不能干等着!”
“去把鬼子那些备用的引爆线和通讯线路!能破坏多少破坏多少!”
“给延舟…减轻点压力!争取点时间!”
哪怕只能争取到一分!一秒!
张大虎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狰狞而疯狂的笑容,吐掉嘴里的血沫,重新握紧了砍刀:“操,他娘的!就这么干!老子早想砍了那些鬼东西!”
老凿头独眼中也迸发出最后的血性,猛地点头:“好!老子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鸦奴看着这三个明知必死却要反向冲锋的人类,冰冷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没有阻止。他只是快速在地图上指出了几条可能的线路。
“那些区域守卫森严,布满陷阱。生存概率极低。”他冰冷地陈述事实。
“够本了!”秦振山狂笑一声,独臂持钎,率先冲向了那条危机四伏的坑道!
张大虎怒吼着紧随其后!
老凿头踉跄着,却也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观测间内,再次恢复死寂。
只有地图上那鲜红刺目的“十二个时辰”倒计时,在冷酷地、一秒一秒地跳动着。
以及脚下深处那日军工事里,正在加速酝酿的、毁灭一切的…
最终爆炸。
鸦奴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陈延舟消失的那条通道。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自已额角一道陈旧的伤疤上轻轻一点。
伤疤微微发红。
一个极其微弱的、与这地下复杂坑道隐隐相关的直觉,悄无声息地浮现。
他冰冷的唇瓣无声地动了动,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某个未知的同伴传递着最后的信息:
“…备用方案…启动…”
“…位置确认…”
“…愿英魂…佑我山河…”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了寂静的空气中。
他的身影,缓缓融入观测间的阴影,如同从未存在过。
坑道内,狭窄、潮湿、充满霉味和火药味。脚下是泥泞,头顶不时有碎石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日军烟味和隐约的日语交谈声。
这里显然靠近日军的活动区域。几具穿着中国平民服装、疑似被日军杀害后丢弃的尸体倒卧在岔路口,无声地控诉着侵略者的暴行。更远处,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和日军巡逻队的皮靴声。
“操!这鬼地方!”张大虎一刀解决了一个落单的、正在撒尿的鬼子哨兵,将尸体拖进阴影。
“别恋战!找鬼子的电线和引爆点!”秦振山独臂挥动铁钎,撬开一个伪装过的接线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电缆。药汤带来的短暂亢奋正在消退,断臂处和旧伤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浑然不顾,眼睛如同猎鹰般扫视着周围。
老凿头凭借着他多年来对当地山体结构的了解,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应该是通往主炸药库的通风管道附近!鬼子肯定在那里布设了重要的控制线路!”
三人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在迷宫般的坑道中艰难穿行。鸦奴指点的路线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他们巧妙地避开了一些主要的巡逻路线,但零星的遭遇战和隐蔽的陷阱,依旧带来巨大的麻烦。
张大虎如同人形坦克,凭借蛮力和丰富的战斗经验,硬生生开路。秦振山则凭借技术军官的眼光,识别那些线路的作用,用最直接的方式破坏。老凿头则凭借经验和直觉,指引方向。
终于,他们摸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洞穴,这里被日军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通讯中继站和辅助引爆控制点!数台嗡嗡作响的发电机正在工作,几个巨大的配电盘上插满了线缆,几名日军通讯兵正在忙碌,周围有十几个鬼子兵护卫!
“就是那里!”秦振山低吼道。
“干他娘的!”张大虎眼睛红了,不等对方反应,怒吼一声,手中的砍刀直接飞向一名日军通讯兵!
战斗瞬间爆发!鬼子兵反应迅速,三八大盖和手枪子弹呼啸而来!
“找掩体!”秦振山一把将老凿头推到一块巨石后面,独臂铁钎格开一颗子弹,火星四溅!他迅速观察,鬼子人数占优,火力凶猛!
“虎子!破坏那些配电盘和机器!”秦振山大吼,同时用捡来的南部手枪还击。
“明白!”张大虎如同猛虎出闸,借助洞穴里的岩石掩护,扑向那些配电盘!他不懂电路,直接用工兵铲狠狠砸向机器外壳和密集的线缆!
火花爆闪!一台发电机冒起黑烟,停止了工作!洞穴内的灯光瞬间暗了一半!
“阻止他们!”一个日军军曹惊怒交加地吼道!
更多的火力集中向张大虎!
秦振山精准的点射压制了两个鬼子兵,但更多的子弹打得他抬不起头。老凿头也用石头砸向鬼子,却收效甚微。
必须更快!
秦振山目光扫过那些嗡嗡作响的设备,又看向它们连接的方向,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虎子!老丈!掩护我!”他嘶声吼道,猛地从掩体后跃出,不顾一切地冲向日军的通讯控制台!
子弹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鲜血直流,他踉跄一下,咬牙继续前冲!
“掩护老秦!”张大虎目眦欲裂,如同疯虎般冲出,主动吸引火力!老凿头也拼尽全力投掷石块。
趁此机会,秦振山冲到了控制台前!那名日军军曹拔刀砍来,被秦振山用铁钎架住,另一只手的南部手枪顶住对方胸口连开两枪!
秦振山根本不去看那些日文标识,独臂直接抓住控制台下最粗的一把线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扯断!
噼啪!电光爆闪!
控制台冒起黑烟,屏幕熄灭!附近的通讯设备接连短路爆炸!几个日军通讯兵惨叫着被炸伤!
几乎同时,洞穴内大部分设备停止了工作!辅助引爆系统被瘫痪!
“成功了!”老凿头惊喜地喊道。
但秦振山也被爆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吐血不止,伤势严重。
“老秦!”张大虎心急如焚,想冲过去,却被残余的鬼子兵死死缠住!
剩下的鬼子兵彻底疯狂了,发起了猛烈攻击!
就在这危急关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工事的最深处传来!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爆炸!整个洞穴剧烈摇晃,顶部岩石大规模坍塌!
“主炸药库…爆炸了?!”老凿头脸色煞白。
剧烈的震动让鬼子兵也陷入混乱。张大虎趁机砍翻几人,冲到秦振山身边,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老秦!撑住!”
秦振山挣扎着指向那些还在冒烟但可能恢复的设备:“炸…炸了它们…”
张大虎立刻从鬼子尸体上搜到手榴弹,拉响引信,投向那些关键设备!
轰!轰!
最后的隐患被清除。
但更大的震动传来,洞穴即将彻底崩塌!
“走!”张大虎背起秦振山,搀扶老凿头,踉跄着向外冲去。身后是不断塌陷的洞穴和鬼子兵绝望的嚎叫。
他们刚刚冲回相对稳固的观测间外围区域——
一股更加猛烈、仿佛要撕裂整个山体的冲击波从深处传来!伴随着一声沉闷到极点的、毁灭性的巨响!
观测间的墙壁出现巨大裂痕,顶棚灰尘簌簌落下。
深处那毁灭性的爆炸声过后,并没有预想中接连不断的殉爆,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相对平静的轰鸣和坍塌声。
是陈延舟!他成功了?他用自己的行动,可能提前引发了部分爆炸,或者破坏了主引信,极大地削弱了最终爆炸的威力!
但代价是什么?
张大虎背着秦振山,和老凿头一起,死死盯着那条漆黑的通道入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体内部结构持续调整发出的呻吟声。
陈延舟…没有出来。
秦振山挣扎着望向那通道,独臂死死抠进地面的泥土里,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滚滚落下。
张大虎和老凿头也陷入了巨大的悲恸和沉默。
成功了吗?
代价…太大了…
就在这片死寂的悲伤中——
嗒…
一声轻微的、物体掉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三人同时望去。
只见那半块温润洁白的鸾鸟玉符,正静静地躺在泥土里。它完好无损,甚至表面的血迹都消失了,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而在玉符旁边,还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块…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却依稀能看出是怀表外壳的…金属碎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熟悉的痕迹。
鸦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依旧冰冷。他弯腰,捡起那块金属碎片,看了看。
“控制室…爆炸中心附近的残留物…”他轻声陈述,然后将其递给了秦振山。
秦振山颤抖着,用独臂接过那块尚带余温的碎片。碎片入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刻的决绝与炽热。
“他…”秦振山声音哽咽。
“主要爆炸被有效遏制。山体工事结构性坍塌,日军主力被埋葬。威胁解除。”鸦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个体单位‘陈延舟’,确认在爆炸中心…牺牲。”
冰冷的宣判。
但就在这时,那块被秦振山握在手中的金属碎片,忽然似乎残留着一丝温度。
同时,鸦奴额角那道伤疤,也似乎微微发热。
鸦奴的话语顿了顿,目光投向那幽深坍塌的通道深处,补充道:“爆炸中心区域…结构复杂,存在未完全塌陷的狭小空间…”
“清理搜寻…需要时间。”
“存在理论上的…极微小可能性。”
这几乎等于零的可能性,却像是一根细如发丝的蛛线,瞬间系住了三人那早已沉入谷底的心脏!
秦振山猛地抬头,独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鸦奴:“什么意思?!延舟他…还有可能…”
鸦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一片死寂、仍在缓慢坍塌的工事深处。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意味:
“牺牲…”
“并非终点。”
“英魂…”
“长存天地间。”
“等待…”
“并心怀希望吧。”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三人,转身,身影缓缓融入阴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只留下秦振山紧紧攥着那块温热的金属碎片和半块玉符,张大虎扶着重伤的他,老凿头望着幽深的通道,三人久久无言。
脚下的土地依然残破,浸透着鲜血。
远处的枪炮声仍未完全平息。
希望如同废墟中的一点绿芽,渺茫,却…顽强地生长着。
山河破碎,英魂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