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公司楼下停靠，林敏推门下车，摸出工牌，直接进了写字楼。
她还穿着生病时被救护车拉走那身衣服，沙色廓形西装外套，白色阔腿裤和裸色尖头高跟鞋，进电梯后从包里掏了个鲨鱼夹出来，将几天没洗的头发往后一挽，露出光洁额头，线条精致的五官没有刘海遮挡，更显得气质出众。
林敏提着一股气，有种上战场的感觉，踩着高跟鞋，一路走进办公室。
刚踏进去，她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公司氛围的变化。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却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手指不停翻飞。可容纳三百多人的办公室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机械键盘声，一点人声都没有，不可谓不诡异。
林敏不用想也知道，此刻所有员工只怕都忙着在大大小小的群里讨论这次的事件。这事虽是高层之间斗法，波及不到地位低微的测试部门，但到底是公司内部的事，也架不住她的部门人多，一人一句也能讨论出花来。
见到她回来，众人不由得吃惊。
“我滴乖乖，你怎么回来了？”原本也两眼放光趴在电脑前吃瓜的吴童一见她就奔上前来，胡乱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抓到脑后，“你病好了吗？医生批准你出院了吗？”
林敏看了看她那不修边幅的造型，忍不住“啧”了一声。
吴童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原本也是盘靓条顺一美女，偏偏就是不喜欢捯饬自己，日常不修边幅，夏天经常直接跟男程序员一样穿拖鞋来上班。
游戏公司原本自由度就很高，不讲究服装造型，员工爱穿什么穿什么，偏偏林敏是个讲究的人，因此时常会提醒吴童两句。
可惜这会儿她没这个工夫，摆了摆手便径直走向自己位于人群中的工位：“有没有什么情况？”
作为测试部老大，林敏虽然有自己的办公室，却基本不进去。她喜欢坐在人群中，便在大办公室给自己弄个了工位。至于原本的办公室，基本都被手底下员工各式各样的古怪杂物占据了。
“你请了病假，哪有什么情况能传到我们这里，我还想跟你打听八卦呢！”吴童说，“不过我刚刚忍不住借机去那边转了一圈，跟咱们这里差不多，发生这么大的事，都忙着看戏了，谁还有心思工作啊！”
林敏刚坐下一会儿，气还没喘顺，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吴童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啧啧两声，“李阳君来找救兵咯。”
林敏接起电话，那头果不其然传来李阳君的的声音：“林敏，你回公司了？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林敏只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又静坐了片刻便起身出了门。
除开人最多的测试部和后勤部门，公司其他员工基本都囊括在一个开放办公区，只是按项目划分区域。往常办公室里总能听见各个项目组内各部门之间针锋相对的讨论，然而此刻却几乎听不到人声，林敏踩着尖头高跟鞋穿过办公区，果然见所有人都无心工作，一个两个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屏幕里，脸上神情莫测，只有手指哐哐地快速敲着机械键盘——
林敏可太熟悉这种状态了，只有在聊八卦的时候她敲键盘才有这么快的手速。
她径直来到李阳君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李阳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敏推门而入。
李阳君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是刚刚又打了个电话，正放下听筒，抬眼看向林敏时，藏在镜片后眼睛里的焦虑还没来得及散去。
李阳君年龄不大，比林敏也就长了两三岁，但因为长相儒雅，穿衣服也偏好深色系，再加上他那一贯谨小慎微的作风，莫名忧心忡忡的神情，总让他看上去有股老气横秋的气质。今天这件事一砸下来，他整个人看上去瞬间更沧桑了。
林敏直接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从林敏进入GameUp到现在整整七年的时间，虽然她一直没能实现自己转型制作人的愿望，但是从一名测试部员工做到测试部老大，也是李阳君一手提拔的。游戏公司一贯没什么等级观念，林敏性子又爽朗直接，跟在他手底下多年，两人相处得更像是伙伴。
虽然这伙伴有时候实在是让她耿耿于怀。
“你脸色不太好。”李阳君看着她道，“病怎么样了？”
林敏说：“你脸色看起来更不好。”
李阳君听了，眉宇间的焦虑瞬间更加明显起来，叹息了一声才道：“外面什么情况？”
“猜也能猜到了。”林敏瞥了他一眼，叹气，“大家伙都议论纷纷呢，你这不也一团乱吗？”
李阳君忍不住搓了搓脸，才又道：“这样下去不行，有的事情会越传越乱，但是这个时候我出来说话只怕不顶用，你部门人最多，在每个部门又都有相熟的人，帮我出个声，稳定一下人心。”
“这个不难。”林敏靠在办公桌上，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的工牌，道，“难的是，你打算怎么解决这次的事情？徐平邮件里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李阳君一愣，才又道：“徐平一直以来存着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把我拉下马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不觉得他已经走火入魔了吗？”
林敏耸了耸肩，直直地盯着李阳君，“我知道徐平，但我也知道你啊，一贯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谁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李阳君自然听得出林敏这是在说她七年来都没能转岗成为制作人的事，他忍不住按了按额头，说：“你就别在这个时候来折磨我了，你也知道，我不是故意不让你转岗，是真的没有合适的机会。”
“那你觉得这次的机会怎么样？”林敏直截了当地问。
李阳君不由得一噎，看着林敏，一时没有说话。
谁知道林敏也就那样看着他，非要等到他的回答不可。
静默片刻之后，到底还是李阳君先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总公司肯定会派人下来调查，到时候如果大家还是这样的氛围状态，怎么都不合适。公司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运转下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停摆。”
眼见他又打起了太极，林敏抱着手臂道：“人心乱对公司的确没有什么好处，该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不过我始终只是测试部的人，有些话要说起来，可能也没那么有说服力。”
说完，林敏再度微微挑眉一笑，等待着李阳君的回答。
良久，李阳君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事情解决之后，让你顶替徐平的位子。”
林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微微一笑，“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