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颤抖着回过头，在看到倒在地上的薇薇时。
周围一切吵杂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手机掉在了地上，蛋糕也被摔碎。
我艰难地走了过去，双手却始终不敢触碰满是鲜血的她。
「薇薇？你别吓爸爸好不好？爸爸带你去医院……」
后面的话我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泪水流了满面。
地上蔓延开的血刺痛着我的双眼。
我将她抱住，低垂着头，呼喊的声音充斥着绝望。
我的女儿死了，她死在了我面前。
「干什么，都围在这里！乔江河你闹什么脾气，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你知不知道……」
方颖顶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对薇薇的生日会也有些上心。
只不过她的叫骂声，在看到毫无生息的薇薇时戛然而止。
「怎……怎么回事？」
方颖结巴了起来，我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她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又嗤笑一声。
「你们父女又在搞些什么，我推掉了重要的会议，酒店的位置都定好了。今天不是乔薇薇的生日吗？又在耍什么花招！」
「薇薇，妈妈今天好不容易回来陪你过生日，你就不能给妈妈一点面子吗？」
方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薇薇在摔下来就当场死亡了。
「救护车，乔江河你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方颖抖着手指就要打急救电话，可每次都没有拨通。
「你在装什么？」
我哑着声音，抬头直视着方颖。
「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薇薇，你还在装什么？」
方颖被我的质问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但她还是在习惯性地反驳。
「我今天不是还来给薇薇过生日……」
「如果不是因为你把林浩带回来，薇薇根本不会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声音低吼着，我将薇薇的尸体牢牢抱紧。
「你不喜欢她你可以不要管她，但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她才刚成年，她还有那么长的路！她那么爱你，你眼里为什么只有林浩。」
「就因为林浩和林北晨长得像吗！」
方颖脚步后退一步，像是思绪突然清晰一样。
她紧紧盯着我怀里的薇薇。
「阿浩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薇薇有抑郁症，明明是你没有照顾好她。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我只觉得可笑，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多少次了？多少次方颖为了林浩一次又一次毫无下限。
就连薇薇死在眼前。
她也还是维护着自己初恋的儿子。
8
薇薇的葬礼上，方颖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她时不时的扭头看我，第一次我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担忧和关心。
「江河，薇薇的事，真的不怪阿浩。」
「警察也说了，薇薇本身就有抑郁症，她是自杀的。你就算再怎么发脾气，也不能冤枉好人。」
方颖的语气柔软，似乎在想办法安抚我。
但我只是挥开她的手。
我指着薇薇的遗照，凄凉一笑。
「当着薇薇的面，你自己发誓。你敢说林浩没有一点责任？」
方颖终于失去了耐心，她猛地皱起眉头。
「今天是薇薇的葬礼，我不想和你吵。」
「离婚吧。」
我果断撂下一句话。
方颖却似乎没听清，她蹙紧了眉头，握住了我的手腕。
「你说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发脾气，一通电话直接打断了她。
在方颖接到电话后，立马就慌张了起来。
她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却被我一把拉住。
我冷眼瞪着方颖。
「今天是薇薇的葬礼，你是她的母亲。你要离开？方颖，你不要太过分了！」
但方颖的眉宇间尽是焦急，她狠狠甩开了我的手。
「你懂什么！阿浩在路上出车祸了，我必须去看看。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
「乔江河，薇薇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把目光放在还活着的人身上吗？我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阿浩。他是北辰在这世上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方颖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我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都为我打抱不平。
我的父母更是气得晕了过去。
现在闹成了一团。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薇薇的遗照。
她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时，报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最爱的妈妈，一次又一次渴求的母爱。
方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9
葬礼结束后我疲惫地回到家中。
却看到方颖一脸心疼地为林浩擦拭着脸上的伤口。
林浩还瘪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方姨，我膝盖也受伤了，差点就死了呢。」
「呸呸呸说什么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是啊，林浩还活着。
可我女儿却死了。
一想到这里，我将房门狠狠关上。
砰的一声巨响让方颖和林浩都吓了一跳。
方颖见我回来，眼神都有些闪躲。
「方颖，女儿的死你不闻不问，初恋的儿子破了个皮你都像是天要塌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浩才是你儿子。又或者，你把他的儿子当做了替身？」
我这句话无疑是踩到了方颖的痛处。
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早就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
嫁给我的这十几年恐怕早就后悔千百遍。
果然，她瞬间就破防了。
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在了我身侧的墙壁上。
她指着我的鼻子咒骂起来。
「收起你那个肮脏龌龊的思想，林北晨已经死了！你也不能因为薇薇就把脾气撒在我们身上。」
她似乎说的有点急，呼哧呼哧还喘着气。
她突然拥过林浩。
「以后阿浩就是我的儿子，就算以后我死了，财产也是他的。乔江河，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只是在通知你！」
「离婚这件事，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和方颖剑拔弩张，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
她擦了擦渗出的泪水，低着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不能离，我就要升职了。离婚会影响我升职。」
「有什么事我们都还能商量不对吗？」
「阿浩也可以叫你爸爸啊，薇薇都已经死了，我们有个儿子不是正好……」
我觉得方颖简直把舔狗的境界做到了极致。
甚至还妄想我跟她一起养她初恋的孩子。
或许是方颖还有点良知。
在我强硬的态度下，她最后还是给林浩在外租了房子。
也试图打消我离婚的念头。
10
「江河，人死不能复生，薇薇是我的女儿我当然也很难过。但是阿浩也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了。他也很尊敬你不是吗？」
「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也可以忘掉薇薇这件不愉快的事……」
我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指向了桌子上的那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我都准备好了。我这是给你最后的面子，如果你不想闹到法院，你就老老实实签字，带着你那个儿子滚出我家！」
我把儿子二字咬得极重。
方颖见我软硬不吃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
「行，你那别后悔！」
我以为她只是单纯撂下狠话。
但在我工作回来时，却发现家里少了很多薇薇的东西。
我脸色一白，慌忙地冲向薇薇的房间。
果然看到方颖在里头收拾东西，而林浩十分霸道地占据薇薇的床。
方颖把薇薇的遗物全扔进了垃圾桶。
我冲上前，愤恨地甩了方颖一个耳光。
她被我打得晕头转向，脑袋直接嗑在了墙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又拽起了林浩的头发。
他疼的嗷嗷直叫。
「方姨救我！乔叔要打我，啊！」
他根本等不到方颖，我已经一拳又一拳的落下。
「你们怎么敢！这是薇薇的房间，是薇薇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念想！」
方颖尖叫得想拉住我，却根本拦不住我发起疯。
「乔江河你住手！我报警了！」
方颖弯腰想护着林浩，却也被我猛地踹了一脚。
我冷笑地看着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的林浩。
「你不是说，他可以喊我一声爸吗？我都是他老子了，凭什么不能揍他！」
林浩和方颖都被我吓的不敢说话。
我看着垃圾桶里，薇薇以前画的画。
那些画都被人揉拦撕碎。
我的鼻头一酸，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随后我又凶恶地对着方颖说了一句。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林浩敢进家门，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薇薇去世后，我不再给方颖好脸色。
从前的一再忍让，也是为了能让女儿有个正常的家庭。
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薇薇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从来没有过幸福。
方颖也不顾身上的疼痛，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洒落在地。
她捡起地上的本子，头发凌乱活像个疯婆子。
她笑着甩了甩日记本，我记得那个本子。
那是薇薇的日记本。
「这些不都是废纸，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念想，就算是扔了也没关系。除非你烧给她。」
随着她的动作，从日记本里掉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唯一一张全家福。
是薇薇周岁的时候，我硬拉着方颖去照的。
我呼吸一滞，抢过了方颖手中的日记。
指尖颤抖着翻开，只是看到第一页，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妈妈喜欢漂亮的东西，等薇薇长大，能攒钱就给妈妈买一条项链。」
字迹很稚嫩，看样子应该是薇薇上小学那会写的。
方颖也看到了这句话，她脸色难看地摸上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那是薇薇交给她的。
方颖挤开了我，又翻了几页。
可每翻一页，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问过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爸爸从来没有回答，但是我知道，妈妈就是讨厌我。因为妈妈从来没有抱过我。那我离妈妈远一些，她是不是就会喜欢我多一点。」
「好开心，妈妈给了我一块酒心巧克力，可是我酒精过敏。爸爸说吃了会很难受。那我收藏起来好了。」
「妈妈说我是狐狸精，我知道那是骂人的话。但是妈妈愿意骂我是不是说明，她还没丢下我……」
日记的每一页都是写着方颖。
从稚嫩的字迹，一直到现在。
薇薇写了好多关于方颖的事，也写了好多爱她的事。
最后的日记只停留在薇薇被猥亵的前一天。
那应该是所有日记中最活泼的语气了。
「我攒够钱了！等妈妈生日那天，我就把那条项链送给妈妈，她一定会开心的。」
日记掉在了地上。
方颖失魂落魄地拽着脖颈上的项链，她蹲下了身子，瞥见了垃圾桶里被她扔掉的照片。
照片里的薇薇挂着浅浅的微笑，眼中还藏着对母爱深深的渴望。
「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对她不好，为什么她还这么喜欢我？」
方颖抓挠着头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而我只是冷眼看着，心口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
原来只有在这个时候。
方颖才会为薇薇流下眼泪。
「方姨，薇薇死了也没办法，这不是还有我吗？」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林浩狗腿一般拉住方颖的手。
但这次的方颖没有再回应。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日记。
11
很长一段时间，方颖都没有提起过林浩。
她似乎幡然醒悟，将薇薇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摆好。
被她撕烂的画，她熬夜通宵也要用胶水重新粘回去。
只不过已经留下了难看的痕迹。
她仿佛自己沉浸在失去薇薇的悲伤里。
她每次看到我都会询问。
「薇薇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死的时候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妈妈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严格……」
「林浩太像林北晨了，我没办法忽视他。」
我只觉得可笑。
从前的薇薇对她百般讨好，可方颖从来都熟若无睹。
她能在家长会的时候，直接说出自己是林浩的家属，也不会说出自己时薇薇的妈妈。
薇薇第一次舞台表演，画上最好看的妆容出现在方颖面前时。
只得到了方颖的一句，「狐狸精」。
现在薇薇死了，不需要她了，她却开始有了一个做母亲的心思。
那天的方颖为薇薇准备了一堆的生日礼物。
当时的她还硬拉着我。
「江河，我给薇薇买了好多礼物，都是她喜欢的。她不是喜欢画画吗？我给她买了好多的画笔，还有以前她说她想要的玩具熊，我也买了。」
方颖的语气越来越轻，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薇薇还会原谅我吗？」
这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无用功，她努力做出的深情，也让我感觉恶心。
「薇薇不喜欢画画，她之所以画画，是每一次受到你的无视，无人倾述，才会用画画来发泄。」
「她想要玩具熊，也只是因为别人家的孩子有。」
「这些我都能给她，她也可以不需要你现在的假惺惺。」
方颖脸色又白了几分，那一屋子的礼物也成了笑话。
因为她再也送不出去。
仅仅是过了两个月，方颖的心思又回到了林浩身上。
12
而我这边的律师也已经沟通得差不多。
我将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
「签字吧，好聚好散，在这么耗着对谁都是折磨。」
方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她没有看那份离婚协议。
只是张嘴说着。
「要签可以，林浩出了事情，除非你帮我摆平，不然我不会签。」
我面色难看，猛地拍桌。
「方颖，你还不死心！你不知道薇薇之所以会抑郁症都是因为那个畜生吗!」
「我知道！你不要对我吼！」
方颖厉声叫喊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那是林北晨的儿子！你根本不知道我多爱他，你也不知道我看到林浩那张脸，我再大的火气，再多的怨恨我也完全发泄不出来！」
「是，我是对不起薇薇。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林浩在我身边这怎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亲儿子了。现在他惹出了事，就这一下次了。这次过后，我就好好生活，再也不管他了。」
方颖拿着离婚威胁我，只要我能替林浩摆平麻烦，她就可以毫不犹豫签字，并且净身出户。
我一直知道林浩是什么性子，他在外面拿着方颖给的钱充当二世祖。
飙车，蹦迪，撩妹。
没有一个是他不会的。
在很早之前，他把一个女生搞大了肚子。
当时的方颖知道了，拿着给女儿的学费去调解。
连商量都没和我商量一下。
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了笑容。
「没得谈，那就法庭见。」
可就在这时，门被人大力撞开。
13
林浩像是躲着什么人，他瘫倒在玄关，浑身都哆嗦着。
看见了方颖就像看到了救星。
「方……方姨。你一定要救我，我还不起钱，他们就要废了我！」
很快，林浩的话音一落。
我家大门就被人猛拍了好几下。
门外被好几个壮汉围着，手里都还拿着凶器。
方颖脸色白了几分，她震惊地指着林浩。
「你到底惹出了什么祸！我不可能每次都帮你擦屁股的！」
林浩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清。他面色潮红，身体不断抖动着，一看就很不正常，想嗑了兴奋剂一样。
方颖看起来有些后悔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要多少钱？」
林浩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连滚带爬抓住了方颖的裤脚。
「五十万，不。一百万就好！方姨，你答应过我爸爸的，你会一直都照顾我，保护我，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
「就这一次，求求你了方姨。」
我看到方颖两眼一黑，差点就站不住脚。
她求助的看我一眼，也被我全程无视。
我当然知道她的想法。
这么多年，她自己赚的钱全被林浩掏空了，现在的她根本拿不出一百万。
见我无视她，方颖也拒绝了林浩。
「我拿不出那么多钱，这次方姨帮不了你。」
这句话直接让林浩暴跳如雷。
他站了起来，指着方颖破口大骂。
「你没钱？你怎么会没钱？你不是升职了吗，工资不是翻了一倍吗！你这么做对的起我，对得起我爸爸吗！」
方颖抹着泪，她也很绝望。
「我真的没钱给你了！」
林浩看到了方颖脖子上的项链，伸手就要去抢。
「项链给我，那个看着能卖钱！」
方颖后退了几步，满脸戒备地看着林浩。
「这不能给你，这是薇薇送给我的！」
我听见林浩仰天大笑了几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你知道乔薇薇怎么死的吗？是我啊，我躲在她的柜子里，阿姨你不知道，薇薇真的很漂亮啊，我可太喜欢了。」
林浩狞笑着，却让我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我咬牙切齿抄起桌上的剪刀，狠狠地往林浩身上一戳，顿时他身上就多出了几个窟窿。
而方颖也没再维护林浩。
她几近疯狂，她扯着林浩的头发，赤红着双眼。
「是你逼死了薇薇！是你！我维护你，我保护你不坐牢。我原谅你对薇薇做的那些事，你为什么逼她跳楼！」
「逼她的人是你才对，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逼她。我都觉得她可怜啊。」
林浩一边吐着血一边笑着。
方颖瘫倒在地上，双眼无神。
对于这件事，我直接报警。
等警察赶到时才发现，原谅林浩一直在吸毒。
今天的状态就是磕了太多药导致。
「方颖，你一直都是我爸的舔狗，是我爸妈之间的第三者。你不会以为我爸会喜欢你吧？他到死都觉得你是舔狗！」
「只有乔薇薇，她最爱的就是你了！」
林浩被警察带走时还不忘继续戳方颖刀子。
也不知道方颖是因为初恋，还是因为女儿，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但我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14
我和方颖成功离婚那天，她整个人就像丢了魂，跟体现木偶一样。
「江河，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坐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车轮卷起的污水溅了方颖满身。
可她依旧一动不动。
林浩在我不断的上诉下，终于进了监狱。
法院判了他有期徒刑十年。
但我并不沮丧。
因为我听说，林浩那天磕的药量已经超出太多，身体完全垮了。
别说十年了，十天他都可能活不下去。
而方颖的精神状态也完全崩溃了。
她会抱着玩具熊，时常在路上游走，遇到小孩就冲上去喊薇薇。
最后她也因此被送进了疯人院。
毕竟每个父母都害怕她会对自己的孩子造成什么伤害。
15
薇薇忌日那天，我来给薇薇扫墓。
带上了她最爱的草莓蛋糕。
她墓碑上的照片也是没有笑容的。
只是微微眯着眼，似乎还在喊着我。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