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遥远而沉重的故事里。“巧云，她……她还是走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
“只是，她的走，并不是跟着那个中学男老师去了另一个城市，而是死了。
那年我八岁，外公给远在外地的妈妈打电话。说外婆病逝了。妈妈带着我回小镇看外公时。外婆的尸体已经火化。
外公变得很憔悴，他说想要离开小镇。他说自己本来是南方人，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因为那个姓徐的恶霸，所以他才被迫离开家乡。离开家乡后整整30多年，他都没有回去过。
外公说自己老了，想要落叶归根。他说想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不想再回小镇了。
母亲同意了外公的决定。毕竟外公50多岁，真的岁数大了。由于外婆的意外去世，外哥整个人瞬间苍老，精气神仿佛都没了。
母亲说要帮外公收拾东西。帮他一起搬家，可是外公不同意。外公只是先让母亲去潮某汕帮自己找房子。说什么时候房子找到了就打电话联系自己。自己必须要有了落脚之地才能回到老家去。
母亲找到房子的时候，外公已经收拾好了想要搬走的东西。他在那个小镇生活了30多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一口缸。缸里装着的是外公做卤味用的卤汁。
后来，外公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潮某汕老家。他又租了一个小门市房，继续开起了自己的小店。只是这一次店里面只剩下了外公一个人。
卤鹅头的香味依旧，只是少了那个陪伴他多年的人。外公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忙碌店里的生意，就是坐在店门口，望着街道的尽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公的头发渐渐花白，背也有些驼了。但他还是坚持着，因为他知道，这个家，哪怕只剩他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撑下去。
后来就是我跟随母亲回到了南方。回到南方后，我们住的房子离外公家不远。我从小就喜欢做饭，所以回到南方后，我第一件事儿就是跟外公学习厨艺。
也正是因为晚年有了我和母亲的陪伴。外公慢慢的那张愁苦的脸，终于添上了笑模样。
那些年外公把所有的厨艺全部传授给我。外公做的一手好粤菜，他做的最好的自然就是卤鹅头。
至于卤鹅头的配方，外公也传授给了我。可早些年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一直做不出外公的那个味道。后来才发觉，其实我就是少加了一味味精。
可我加上味精之后，六叔说我做的卤鹅头味道已经跟外公一模一样了。但只有我心里清楚，味道还是差一点的。那味道真的不一样，只差那么一点点。但也就是最后那一点，那味道勾魂，会让人垂涎欲滴。
所以想当年，我再一次回到了潮某汕老家。就是想要在外公去世后寻找外公做卤味配方的秘密。
后来我回去那一个星期的时间，这秘密还是让我给找到了。
其实这秘密不是别的，就在我外公带回老家的那一口大缸里。”
马成说到此处，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我回到老家，找到了那口大缸。
不止如此，我还找到了我外公临死前留下的遗书。只是那封遗书被我母亲藏了起来，没有让我看过。是我回老家寻找卤味的秘密，顺便看了看我的父母。在我母亲珍藏的小匣子里，我找到了外公的遗书。
而就是这封遗书，破解了卤味真正的秘密。
在那封遗书里头，外公说。其实外婆根本不是突然间病逝的。是外婆在家里偷偷收拾东西，她想要跟那个中学男老师私奔。
其实外婆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
年轻的时候，她自私的让外公陪她承担起养育所有弟弟妹妹的责任。她还自私的让外公做结扎，一辈子彻底断了儿子的梦。
最终因为外公老了，没用了，那个中学男老师又勾起了外婆的青春。所以外婆想要跟那个男老师私奔。
在外婆的心中，她从来没有爱过外公。她只是在利用，她最在乎的人也只有自己。
所以那天就在外婆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准备偷偷溜出家门的时候，外公却早在门口守株待兔。
外公当时站在门口，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斧头。就在外婆走出门口的一瞬间，外公高举斧头。一斧头劈在了外婆的脑壳上。
马成的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听者的心上。
“那一刻，外公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绝望。他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外婆的变化，只是不愿相信，那个曾与他共度风雨的女人，会如此决绝地背叛他。外婆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她，面容依旧，却再也无法勾起外公一丝怜悯。外公没有逃，也没有报警，他坐在外婆的尸体旁，坐了一整夜，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第二天，外公处理了外婆的尸体。他没有把外婆的尸体进行火化，更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母亲。
我外公只是把这个心爱的女人放在了自己最爱的地方。我外公这辈子什么也不会做，他只会做卤味儿。他最爱的地方不是别的，就是他那一口随身背着的大缸。
想当年我外公和他的父亲从老家逃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小小一坛子家里的老卤汁。后来就是那一坛子卤汁慢慢的加各种原材料，最后变成了一大缸的卤汁。
外公很宝贵那一缸卤汁，就如同他宝贵自己的爱情一般。
处理完外婆的尸体。外公带着那口装满卤汁的缸，离开了那个充满回忆与痛苦的小镇。外公活着的时候总是说，那缸里的卤汁，是他的一切，是他对过去生活的唯一念想。